地面是黑色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杂着油污和金属粉尘的粘稠泥泞。
巨大的履带式粉碎机如同钢铁巨兽,在远处轰鸣作业,喷吐着浓烟和粉尘。
一些衣着破烂、身上或多或少带着金属改造痕迹的人影,像蚂蚁一样在垃圾山的缝隙间攀爬、翻找,将寻找到的“有价值”的金属碎片或还能用的零件,拖向特定的回收点。
空气中除了噪音和臭味,还弥漫着一种麻木的绝望和隐忍的贪婪。
云霄仙子拉低了帽檐,掩住口鼻,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那些尖锐的金属碎片和冒着可疑气泡的油污水坑。
她按照老鲍勃模糊的描述和之前打听来的零星信息,朝着被认为更有可能藏匿“怪人”的、垃圾山更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环境越恶劣。
巨大的垃圾山投下更浓重的阴影,光线昏暗。
一些废弃管道泄漏出蒸汽,发出嘶嘶的怪响,在垃圾堆间形成一片片朦胧而危险的地带。
偶尔能看到一些用废弃金属板和防水布搭建的简陋窝棚,像依附在巨兽尸体上的寄生虫。
她试图向那些在垃圾堆里刨食的人打听铃音的下落。
大多数人都只是麻木地看她一眼,摇摇头,或者干脆不理睬,继续埋头翻找。
少数几个愿意开口的,提到“那个摆弄破机器人的黄毛丫头”时,语气也带着漠然或不易察觉的鄙夷。
“好像…在‘断脊梁’那边?”
一个缺了条胳膊、用生锈的机械钩子代替手的老头,用钩子指了指垃圾山更深处一条如同巨大脊椎骨断裂后形成的幽深缝隙:“前几天看她拖着个破箱子往那边去了…神经兮兮的。”
“断脊梁”…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
云霄仙子道了谢,朝着那条黑暗的缝隙走去。
刚靠近缝隙入口,一股比外面更浓烈、更复杂刺鼻的恶臭就扑面而来,混杂着铁锈、腐烂的合成材料、化学溶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劣质润滑油烧焦的味道。
缝隙内部狭窄而曲折,堆满了各种难以形容的废弃物,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高处一些破损管道泄漏出的微光提供着惨淡的照明。
突然,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从缝隙深处传来,伴随着金属物体被砸在地上的哐当声。
“妈的!臭丫头!老子跟你说话呢!装聋是吧?”
一个粗鲁沙哑的男人声音,充满了暴戾。
“滚开!别碰小艾!”
是铃音的声音!
干涩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尖利和愤怒,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发出的嘶鸣。
云霄仙子心头一紧,立刻加快脚步,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来源潜行过去。
得益于云霄仙子身体那超乎寻常的轻盈和敏捷,她在堆积如山的垃圾间移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转过一个堆满巨大齿轮的拐角,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一缩。
在一个稍微开阔点的、由几块巨大扭曲的金属板围成的空间里,铃音正背靠着一面锈蚀的墙壁,双手死死护在胸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半米高、外壳坑坑洼洼、多处露出内部线路、造型极其古旧简陋的桶状机器人。
那大概就是“小艾”。
她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污迹,嘴角似乎还有一丝血迹,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和绝望,死死瞪着前方。
她对面站着三个男人。
为首的是个光头壮汉,穿着脏污的皮背心,两条粗壮的胳膊上覆盖着廉价的、闪烁着红光的液压动力外骨骼,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此刻正一脸淫笑地逼近铃音。
他身后两个跟班,一个瘦高个拿着根带电火花的金属短棍,另一个矮胖子则流里流气地吹着口哨。
“碰它?”疤脸壮汉嘿嘿笑着,伸出覆盖着金属指套的手,想去捏铃音的下巴。
“老子今天不光要碰你的破铜烂铁,还要碰碰你呢!这小脸蛋儿,藏在垃圾堆里可惜了!跟哥哥们去‘快活屋’,保证比伺候这堆废铁强!”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发出猥琐的哄笑。
“我说了——滚开!”
铃音猛地从旁边抓起一根锈蚀的金属管,像只炸毛的猫,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再过来我砸了它!也砸了你们!”
她怀里的机器人“小艾”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像卡壳的录音机。
“呦呵!还挺辣!”疤脸壮汉狞笑一声,毫不在意,“哥就喜欢辣的!给我拿下!小心点别弄花了脸!”
瘦高个和矮胖子立刻嬉笑着逼上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喝,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冷的玉石投入沸腾的油锅,瞬间让狭窄空间里的嘈杂和恶意为之一滞。
所有人,包括铃音,都愕然地循声望去。
只见入口处,一个穿着深灰色工装、戴着连帽衫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帽子依旧拉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她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与对面三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形成鲜明对比。
疤脸壮汉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充满嘲弄的大笑:
“哈!我当是谁呢?哪来的小瘪三,想学人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发出威胁的呼喝。
云霄仙子(张伟)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四肢。
她只是个死宅!打架?只在游戏里干过!
对面是三个明显改造过、带着凶器的暴徒!
但看着铃音那绝望的眼神和她怀里瑟瑟发抖,虽然只是零件在震动的破旧机器人,一股属于张伟的、属于男人的血气,虽然现在载体是女的,但混杂着对任务目标的保护欲,猛地冲上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