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似乎都被那声冰冷的质问冻结了片刻。
瘫在青石地上的林浩,身体筛糠般抖着,牙齿磕碰的咯咯声清晰可闻。他看着寒潭中站立的林霄,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深渊,里面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漠然。那不是看对手的眼神,而是俯视蝼蚁的漠视。
“你…你…怪物!”林浩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刚才那一声直透灵魂的龙吟,那沛然莫御的无形冲击,彻底碾碎了他淬体六重的骄傲。他带来的几个跟班更是面无人色,缩在远处,连上前搀扶林浩的勇气都没有。
林霄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低下头,握了握拳。指骨发出清脆的爆响,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在崭新的经脉中奔流涌动。淬体境三重!仅仅片刻之间,从无法修炼的废人,连跨三重小境界!这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生命层次的蜕变。淤塞的经脉被贯通,如同干涸的河床重新流淌起清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通透。皮肤下那层流转的金色毫芒缓缓内敛,只留下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
但林霄心中并无太多狂喜。寒潭之水带来的冰冷刺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饥饿感”,源自丹田深处。他清晰地“内视”到,那株扎根混沌气雾中的两叶青莲,正微微摇曳着。它似乎……意犹未尽?那精纯的寒潭能量,对它而言只是开胃小菜?
心念微动,林霄尝试着主动催动那株青莲幼苗。
嗡!
一股无形的吸力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平静的寒潭水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潭底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精纯寒气,如同百川归海,被这股霸道的力量强行扯出,疯狂涌入林霄的身体!
这一次,没有剧痛,只有清凉。涌入的寒气经过混沌青莲两片嫩叶的轻轻一拂,瞬间被剥离了刺骨的属性,化作最温和、最精纯的元力暖流,迅速补充着他刚刚突破境界略显虚浮的根基,并滋养着新生的经脉。
“这就是……吞噬之力?”林霄心中震撼。无需刻意修炼,仅仅是站着,就能掠夺外界能量化为己用!这混沌青莲,简直是逆天改命的神物!
寒潭之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温和”起来,表面甚至不再凝结冰碴。林霄能感觉到,潭底积蓄的寒气本源正在被青莲飞速抽离。此地,对他而言已无价值。
他抬腿,迈出寒潭。湿透的粗布麻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初具雏形的流畅线条,再无之前的单薄虚弱感。水珠滴落在冰冷的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没有再看一眼如烂泥般瘫着的林浩等人,目光越过演武场高耸的围墙,投向城东那片低矮破旧的院落——家的方向。
母亲!蕴血丹!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灼痛了他的心。力量带来的短暂新奇感瞬间被更沉重的现实取代。他需要钱,很多钱!
林霄脚步加快,湿透的衣衫在寒风中迅速变得冰冷坚硬,但他体内奔涌的元力暖流足以抵御这点寒意。他穿行在青石城狭窄的街巷,路人投来的目光依旧有熟悉的鄙夷和漠然,但他已浑然不觉。他的心神,一半沉浸在丹田内那株神奇青莲的吞噬之力中,感受着它被动吸收空气中稀薄灵气带来的微弱暖流;另一半,则死死锁定在识海深处那道盘踞的、威严无边的金色龙影上。
太古龙魂依旧沉寂,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但林霄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最细微的变化——骨骼似乎更加紧密坚韧,筋肉纤维蕴含着更强的爆发力,甚至连五感都变得更加敏锐。寒风吹过巷口的声音,远处小贩模糊的叫卖,墙角老鼠窸窣的跑动……都清晰入耳。这是龙魂被动赋予的体魄强化!
“仅仅是无意识的散逸,就有如此神效……”林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双生武魂的潜力,简直深不可测!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比昨日更重!
“咳咳…咳咳咳……”压抑到极点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林霄心上。
“娘!”林霄心头一紧,疾步冲入里屋。
昏暗的光线下,母亲柳氏蜷缩在硬板床上,盖着打满补丁的薄被,瘦削的身体随着剧烈的咳嗽剧烈起伏。她脸色蜡黄得吓人,嘴唇干裂发紫,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上面赫然浸染着刺目的暗红血迹!床边地上,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残留着黑乎乎的药渣。
听到林霄的声音,柳氏强忍着咳意,艰难地转过头,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在病容和痛苦下显得无比脆弱:“霄…霄儿回来了?咳咳…外…外面冷吧?快…快去换身干衣服…别冻着……”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
看着母亲咳出的鲜血,看着她眼中强撑的关切,林霄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十五年的屈辱、寒潭的冰冷、林浩的欺凌…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及此刻母亲病榻前这一幕带来的煎熬!
“娘,我没事。”林霄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床边,握住母亲冰凉枯瘦的手,一股温热的元力下意识地顺着掌心传递过去。柳氏微微一怔,感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那撕扯肺腑的剧痛似乎缓和了一丝,让她疲惫地喘了口气。
“这药…没用了。”柳氏看着地上的药碗,眼神黯淡,带着深深的无力,“王药师说…寻常草药…压不住了…咳咳…除非…除非有真正的丹药…”
蕴血丹!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林霄脑海里。
“娘,您别说话,好好休息。”林霄的声音异常坚定,他轻轻将母亲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蕴血丹,我会弄到的。很快!”他的目光扫过母亲枕边那块残留着父亲气息的、磨得光滑的玉佩——正是昨日在寒潭突然发烫,引动武魂觉醒的那块。此刻,它黯淡无光,如同凡石。
柳氏看着儿子眼中从未有过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还有那隐隐透出的、让她感到陌生又心安的锋芒,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淹没:“霄儿…别…别做傻事…那丹药…太贵了…”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相信我,娘。”林霄只说了三个字,便毅然转身。他怕再多待一刻,看到母亲痛苦的样子,自己会控制不住。
回到自己那间四处漏风的狭小房间,林霄的目光落在桌上仅有的几件“值钱”物品上:一把豁口的柴刀,几枚积攒了很久、边缘都磨平了的劣质铜钱。杯水车薪。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脖颈间——那块残破的玉佩。入手温润,却再无昨日的滚烫。这是父亲林战留下的唯一物件。
“爹……”林霄的手指摩挲着玉佩粗糙的断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玉佩昨日救了他,引出了改变他命运的双生武魂。它绝非凡物!但此刻,为了母亲,他别无选择。
“娘,等我!”林霄一咬牙,猛地将玉佩从脖子上扯下,紧紧攥在手心。那微凉的触感,却仿佛有千斤重。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推门而出,身影迅速没入青石城傍晚渐起的暮色之中。
他的目标很明确——城西,“聚宝斋”。
聚宝斋是青石城最大的当铺,也兼做一些见不得光的黑货买卖。门脸不大,却透着一股阴沉的厚重感,黑沉沉的木门上刻着狰狞的貔貅兽首。
当林霄裹挟着一身寒气踏入时,一股混合着霉味、劣质熏香和铜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柜台很高,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珠滴溜乱转的干瘦掌柜正懒洋洋地拨弄着算盘珠。看到进来的是个穿着破旧麻衣的少年,掌柜眼皮都没抬,鼻腔里哼出一声:“要当什么?破烂不收,死当活当?”
林霄没有在意对方的轻慢,直接将那块残破的玉佩放在冰冷的黑木柜台上。“死当。开个价。”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嗯?”掌柜的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灰扑扑、边缘参差的玉佩,嗤笑一声:“哪捡的破石头?磨圆了当弹珠玩?去去去,别耽误老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只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按住了他想要挥开玉佩的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布长衫、面容古板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掌柜身后,正是聚宝斋的掌眼师傅——陈老。
陈老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柜台上那块玉佩,眼神锐利如鹰隼!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玉佩,枯瘦的手指在玉佩断口处、以及那看似简陋却隐隐透着玄奥古意的纹路上反复摩挲,甚至凑到鼻尖嗅了嗅,又对着门口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仔细端详。
时间一点点过去,陈老脸上的古板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取代!他的手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纹路…这断口…还有这内蕴的…”陈老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小子,这玉佩…你从何处得来?”他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林霄,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这陈老,竟是一位修士!虽然修为不高,但那压力远非林浩之流可比!
林霄心中警铃大作!他低估了这玉佩的不凡,更低估了聚宝斋的底蕴!
“家传之物。”林霄面不改色,迎着陈老审视的目光,丹田内混沌青莲微微摇曳,将那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化解于无形。淬体三重的元力在新生经脉中奔流,支撑着他站得笔直。
“家传?”陈老眉头紧锁,显然不信。他再次低头,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摩挲着玉佩,眼中的贪婪和惊疑几乎要溢出来。“此玉…非同凡响!虽然残缺,但其材质…其内蕴的一丝道韵…绝非青石城这等地方能有!小子,你若说出真实来历,价钱…好商量!”他压低了声音,带着诱惑。
“说了,家传。死当,开价。”林霄不为所动,语气斩钉截铁。他只想尽快拿到钱去买药。
陈老死死盯着林霄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最终,他眼中精光一闪,对旁边早已看傻的掌柜使了个眼色,然后缓缓道:“此玉虽古,然残损过甚…老夫观之,其内灵韵十不存一…最多…五十下品灵石!”
五十下品灵石!这对普通人家来说已是天文数字!足够买好几颗最下品的蕴血丹!
掌柜倒吸一口凉气。
林霄心中也是一震。他预感到玉佩不凡,却没想到陈老竟开出如此高价!但对方眼中那掩饰不住的贪婪和闪烁的精光,让林霄瞬间明白——这价,绝不是玉佩真正的价值!对方在试探,在压价!而且,五十灵石,恐怕也只够买一颗最下品的蕴血丹,能否根治母亲之病还是未知!
“一百。”林霄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你!”陈老脸色一沉,一股更明显的气势压向林霄,“小子,莫要贪得无厌!此玉残缺,五十已是天价!八十,顶天了!”
“一百。少一个子,不卖。”林霄寸步不让。混沌青莲在丹田内加速旋转,将对方施加的压力源源不断吞噬化解,他体内元力反而更加凝练活跃。
“好!好!好!”陈老怒极反笑,脸上的贪婪被阴冷取代。他深深看了林霄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骨子里。“成交!掌柜的,给他拿钱!”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就快步走向内堂,步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掌柜慌忙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数出整整一百枚闪烁着微光的菱形灵石,推到林霄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突然变得让他看不懂的少年。
林霄一把抓起灵石袋,入手沉甸甸的冰凉。他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大步走出聚宝斋。一百灵石到手,足够买一颗蕴血丹应急!他只想立刻去药铺!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林霄的身影刚消失在聚宝斋门外的街角阴影中。
聚宝斋二楼,一扇临街的窗户无声打开一条缝隙。陈老那张古板的脸出现在缝隙后,眼神阴鸷如毒蛇,死死盯着林霄消失的方向。他对着黑暗的角落低声吩咐:“黑鼠,跟上那小子!摸清他住哪!还有,查清楚他的底细!他身上…绝对还有秘密!那块玉…也绝不止一百灵石那么简单!”他摊开手掌,那枚残破的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断口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金色毫芒一闪而逝。
“是!”角落的阴影里,传出一个嘶哑的应声。一道如同壁虎般贴墙的瘦小黑影,悄无声息地滑下二楼,融入街道的阴影,朝着林霄离开的方向,鬼魅般追踪而去。
与此同时,在聚宝斋斜对面一条更深的巷弄里。
几个獐头鼠目、气息驳杂的汉子正聚在一起,其中一个赫然是之前跟在林浩身后的跟班之一!他正对着一个脸上带着刀疤、气息凶悍的壮汉点头哈腰:“刀疤哥,就是那小子!林霄!刚从聚宝斋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肯定当了什么好东西换了大钱!浩哥说了,只要废了他,或者把东西抢回来,好处少不了您的!”
那被称为刀疤哥的壮汉,脸上横贯一道狰狞的旧疤,眼神凶戾,一身淬体境五重的气血波动毫不掩饰。他舔了舔嘴唇,露出贪婪的笑容:“一个林家出了名的废物点心?淬体三重?嘿嘿,这钱,赚得轻松!兄弟们,肥羊出来了!跟上!”
他一挥手,几个同样面露凶光的混混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从不同方向钻出巷子,隐隐呈包围之势,朝着林霄必经的一条僻静后巷包抄过去。
林霄攥紧了怀里的灵石袋,脚步匆匆。母亲的咳血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让他心急如焚。他选择了一条离家最近、也最僻静的后巷,只想尽快赶回去。
巷子很深,两侧是高高的青石墙,月光被遮挡,显得格外昏暗幽深。只有远处主街隐隐传来的喧嚣。
就在他走到巷子中段时。
唰!唰!唰!
几道黑影从前后两侧的墙角和杂物堆后猛地窜出,彻底堵死了巷口和退路!昏暗的光线下,几张带着狞笑和不怀好意的脸孔清晰地出现在林霄面前。为首一人,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淬体五重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形成一股压迫感。
“嘿嘿,小子,此路不通!”刀疤哥抱着双臂,戏谑地看着被围在中间的林霄,“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刚从聚宝斋拿的钱,乖乖交出来!哥几个心情好,或许只打断你两条腿,留你一条小命!”
“刀疤刘?”林霄眼神一凝,瞬间认出了这个在青石城底层颇有些恶名的混混头子。他立刻明白了——林浩的报复,来得比他想象的更快!也更阴毒!竟然勾结了城里的地痞!
“知道爷爷的名号就好!”刀疤刘狞笑着上前一步,淬体五重的气势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向林霄,“废物,不想死得太难看,就……”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林霄动了!
没有废话,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在刀疤刘气势压来的瞬间,林霄丹田内那株混沌青莲猛地一颤!一股无形的吞噬之力悄然发动,竟将那压迫而来的气势撕扯、削弱了近半!
与此同时,识海深处,那道沉寂的太古龙魂似乎感应到了蝼蚁的挑衅,盘踞的龙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龙须!
“吼——!!!”
并非真实的龙吟,而是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无上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以林霄为中心轰然爆发!虽然远不及寒潭觉醒时那一声的亿万分之一,但这股凌驾于凡俗生命之上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怖威严,对于刀疤刘这些最高不过淬体五重的混混来说,不啻于天崩地裂!
“呃啊!”
“什么鬼东西!”
“我的腿……”
刀疤刘首当其冲!他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大恐怖瞬间攫住了他的灵魂!仿佛被丢进了洪荒巨兽的血盆大口!淬体五重的气血之力瞬间溃散!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裤裆瞬间湿了一片!他身后的几个淬体三四重的混混更是不堪,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惨叫着翻滚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如同见了最可怕的噩梦!
后巷瞬间被惨嚎和恐惧填满!
林霄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鬼魅般动了!目标直指跪在地上、如同吓傻了的刀疤刘!他的拳头,带着新生的淬体三重元力,撕裂空气,狠狠砸向那张写满惊恐的刀疤脸!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那枚在聚宝斋内一闪而逝金芒的残破玉佩,此刻正静静躺在林霄的怀中,隔着粗糙的麻衣,紧贴着他的胸膛,仿佛一颗沉默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