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上西市的旗杆，宋悟舟的摊位前已经围了七八个妇人。
小豆子蹲在草席边数铜铃，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宋哥，那穿灰布衫的又来了，蹲在卖葱的摊子旁啃炊饼呢。”
宋悟舟装模作样整理木盒，眼角余光扫过街角——灰布衫的后颈有块红痣，正是昨日在米铺前晃悠的那个。
他心里“咯噔”一声，想起李云山离开时青衫带起的那阵风。
上个月这巡查使砸他符纸时，也是先派了两个喽啰蹲守三天，等他去茅房才动手掀摊子。
“小豆子，把剩下的铜铃收进竹篓。”他弯腰时故意撞翻装糖霜的陶碗，甜腻的白霜撒了满地，“哎哟张婶，您家二妮的铃铛我给留了最大的，等会儿我去茶铺给您送——赵大娘新酿的桂花酒，您尝尝？”
围观的妇人被糖霜吸引，弯腰去捡，宋悟舟趁机拽了拽小豆子的手腕：“去茶铺帮我给赵大娘带句话，就说她要的糖霜我明儿多送两斤。”小豆子机灵，立刻蹦起来：“知道啦！我还要喝赵大娘的酒酿圆子！”
等小豆子跑远，宋悟舟蹲下身，用草叶扫着糖霜，余光瞥见灰布衫站起身，假装拍裤腿上的土，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心里更沉——这是要盯梢了。
日头偏西时，他提了个粗陶罐晃进“清芳茶铺”。
赵大娘正擦桌子，见他进来，眼尖地瞅见他袖里鼓鼓囊囊：“又带什么好东西？”
“您上月说想尝尝南边的桂花酿，我托走货的老周捎了点。”宋悟舟把陶罐往桌上一放，揭开盖子，甜香混着酒香“扑”地冒出来。
他凑近赵大娘耳边，声音压得比茶炉的细响还轻：“大娘，最近要是见着穿青衫的在铺子里晃，别往我这儿引。李云山那巡查使盯上我了，保不齐要找茬。”
赵大娘的手顿了顿，擦桌子的布团在木桌上按出个湿印子。
她抬眼时，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小宋啊，你当大娘是吓大的？当年镇西的马匪来收保护费，我拿滚烫的茶碗砸过他们头目脑门。”她拍了拍宋悟舟手背，“你该干啥干啥，这茶铺的门，永远给你留着。”
夜里，宋悟舟缩在破庙的草堆里。
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惊得他差点撞翻墙角的破油灯：“检测到‘清风铃’使用量突破三百，触发支线任务‘推广改良法器’：一月内使千名凡人持有改良法器（需含至少一项凡俗工艺改进），完成奖励‘百工精通’（凡俗材料炼器速度 20%），失败则随机丢失一件随身物品。”
他摸着怀里那个被李云山捏出凹痕的铜铃，火折子的光映得脸上忽明忽暗。
系统的奖励确实诱人——有了“百工精通”，做铃铛的速度能翻一倍，可失败惩罚……他想起上个月任务失败被惩罚说三天方言，把“符纸”说成“福挤”，被小豆子笑了半个月。
要是真丢了系统……他打了个寒颤，把铜铃往怀里按了按：“李云山盯着呢，这时候接任务不是往枪口上撞？先稳着，等他松了弦再说。”
第二日，宋悟舟的摊位前多了张破木桌。
他往桌上一坐，手里捏着铜丝和铁锤，对着围过来的人群嚷嚷：“各位乡亲看好了！这清风铃不是啥仙家宝贝，就是咱们凡人的巧心思！”
铁锤“叮当”敲在铜片上，他手指翻飞绕出螺旋纹：“瞧见没？这叫‘虫见愁’纹路！蚊子那小玩意儿，见了这纹路比见着猫的耗子还慌！”
“宋哥儿，真这么神？”卖菜的王婶扯着嗓子问。
宋悟舟把刚做好的铃铛挂在小豆子脖子上：“小豆子，去西边菜摊转一圈，回来告诉我有没有蚊子咬你！”
小豆子撒腿就跑，过了半刻钟喘着气跑回来，使劲儿拍脖子：“宋哥！真没蚊子！就有只绿头苍蝇想落我脸上，被铃铛声一吓，嗡地飞跑了！”
围观的人群哄笑起来，张婶挤到最前面：“给我也来一个！我家牛棚到夜里蚊子能吃人！”
小豆子叉着腰起哄：“宋哥是仙师附体！蚊子见了都得喊祖宗！”
这时，人群外挤进来个白胡子老头，肩上搭着皮围裙，手里提着半块精钢片。
他凑到铃铛前，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用指甲盖敲了敲铃芯，点头：“好手艺！这纹路不是随便绕的，得顺着铜性走。不过你这铃芯用凡铁打容易钝，换精钢片能多响三年。”
宋悟舟眼睛一亮，赶紧跳下木桌作揖：“老丈懂行？”
“城南张记铁匠铺的老张头，打了四十年铁器。”老头把精钢片往桌上一放，“你这铃铛要是用精钢芯，风吹雨打三年都不哑。我帮你打铃芯，咋样？”
“老丈要是愿意，我分您三成利润！”宋悟舟搓着手笑，“就是有个事儿——这铃铛咱们先瞒着仙师，就说是凡人自己捣鼓的小玩意儿。”
老张头把铁锤往地上一杵，震得土灰直飞：“分啥钱！我就看不得好手艺被埋没。你说咋改，我连夜给你打五十个铃芯！”他压低声音，凑近宋悟舟耳朵，“当年给县太爷打锁，他小妾偷汉子的事儿我都没说，嘴严着呢！”
生意就这么火了起来。
第七日晌午，宋悟舟正给老张头递铜丝，突然听见人群里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李云山带着三个青衫修士正往这边走，玄色腰带上的云纹被太阳晒得发亮，像团要压下来的乌云。
“宋悟舟！”李云山站在摊位前，玄色靴子碾着地上的铜屑，“私制法器，跟我们回守真盟受审！”
宋悟舟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纸：“仙师明鉴，这是张铁匠写的工艺图。您瞧——铜丝、精钢片、木料，全是凡俗材料。”他又指了指桌上的铃铛，“要是您觉得有问题，不妨用灵气催催看？”
李云山冷笑一声，指尖弹出一缕青雾般的灵气，直往铃铛里钻。
铃铛晃了晃，只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连他袖口的灰尘都没震下来。
周围的凡人哄笑起来，王屠户扯着嗓子喊：“仙师的法术还没宋哥儿的铃铛响！”
李云山的脸涨得比煮熟的螃蟹还红，把工艺图摔在桌上：“算你狡猾！”转身要走，又回头瞪了一眼，“再让我抓到把柄，定要你去守真盟扫三年茅房！”
“仙师要是喜欢，我送您一个！”宋悟舟弯腰捡起铃铛，冲他背影喊，“挂在门口，保准您家蚊子都绕道走！”
系统提示在耳边响起，带着点轻快的嗡鸣：“成功化解外部威胁，获得‘口才伶俐’被动技能（辩解成功率 10%）。”
宋悟舟摸着发烫的耳垂，看着李云山青黑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风掀起他的破袖口，露出腕上没卖掉的铜铃，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低头帮小豆子整理竹篓，轻声嘀咕：“这守真盟的规矩，怕是要从这小铃铛开始，一点点敲碎喽。”
集市的喧闹声里，老张头扛着一筐精钢铃芯挤进来，铁锤撞在筐沿上，发出“当啷”一声——像极了宋悟舟心里那面正被敲响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