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时，宋悟舟蹲在城北祭坛后巷的墙根下，用炭灰往小虎脸上抹。
少年原本油光水滑的脸被涂得像块发霉的馍，他缩着脖子直抽气：“先生，这灰硌得慌......“
“慌什么？“宋悟舟把半块馊馒头塞进他怀里，“等会见了巡夜的，你就捧着这馒头哭，说饿了三天。
咱们是来送供品的杂役，衣裳破点，脸上脏点，才像。“他自己套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根劈柴的斧头——方才在巷口抢的，原主是个醉醺醺的老樵夫，现在正抱着酒坛在草堆里打呼噜呢。
小虎捏着馒头，突然压低声音：“先生你闻，有股子味儿......“
血腥气。
宋悟舟抽了抽鼻子。
祭坛的红墙下泛着暗褐色的湿痕，像被水冲过的锈，那是前天祭典时杀的三牲血。
他摸了摸袖中的困仙绳，系统面板在识海浮起淡光——【检测到目标区域：古法封印阵（凡修限制类）】。
“跟紧了。“他拽着小虎溜进侧门，守门的两个杂役正蹲在墙角啃酱肘子。
宋悟舟早打听过，这祭坛每月初一要做法事，杂役都是临时雇的，连腰牌都不发。
他把斧头往肩上一扛，粗着嗓子喊：“张叔！
王伯让咱们把供桌搬后殿去！“
两个杂役头也不抬：“去去去，没见爷俩正歇着？“
宋悟舟使了个眼色，小虎立刻嚎起来：“呜呜呜，我爹说再搬不动供桌，就要把我卖去窑子......“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泡都甩到杂役脚边。
杂役被吵得头疼，挥挥手：“滚吧滚吧！
后殿第三间，别碰着香案！“
绕过两重回廊，宋悟舟的脚步突然顿住。
小虎撞在他背上，抬头见他盯着廊柱——那里刻着碗口大的“守真盟“三字，朱漆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木茬。
“怎么了先生？“
“没事。“宋悟舟摸了摸柱子，指尖沾了层灰。
他记得小时候在破庙避雨，庙门也刻着这三个字，后来庙被拆了，说是“有碍观瞻“。
系统突然震动，提示音在耳边炸响：【发布任务：破坏古法封印阵。
奖励：凡俗共鸣（可引动百凡人念力增幅自身法术）。
失败惩罚：三日内每说十个字必带西荒腔。】
他嘴角抽了抽——上回失败说方言，把赵掌柜的茶钱砍成了三文，倒也不算亏。
但这回不能败。
他拉着小虎闪进偏殿，透过雕花窗棂，正看见祭坛中央的青铜阵盘。
阵盘上刻满蝌蚪文，最中间嵌着块黑黢黢的石头，石头周围缭绕着几缕淡金色的雾气——那是凡人的气运。
“那石头......“小虎扒着窗沿，“像我娘梳头用的磨脚石。“
“那是锁魂玉。“宋悟舟攥紧了腰间的符袋，“锁住凡人的修行根骨，也锁住天地的生气。“他神识扫过阵盘，发现阵眼在东侧的烛台底下。
这时候，远处传来清越的剑鸣——顾玄霄的青锋剑。
“来了。“宋悟舟把小虎按在梁上，“去外围点照明符，记得往柴房方向跑。“
“那先生你......“
“我有数。“他塞给小虎一张黄符，“跑的时候喊'救火'，越乱越好。“
小虎刚溜出偏殿，宋悟舟就听见廊下响起脚步声。
他贴着墙根摸过去，看见林无影正背着手巡视，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那是守真盟特有的“监正佩“，专门用来监视异动。
宋悟舟摸出张“隐息符“贴在脑门上，等林无影的身影转过拐角，这才猫腰冲进主殿。
青铜阵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宋悟舟蹲在阵边，指尖刚碰到锁魂玉，系统突然预警：【检测到高阶修士神识扫描！】他心下一惊，抬头正看见顾玄霄立在殿顶，青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青锋剑直指他咽喉：“宋悟舟，你果然敢来！“
“顾公子这是查岗还是抓贼？“宋悟舟倒退两步，撞在香案上。
供果“哗啦啦“掉了一地，他趁机把“干扰符“拍在阵眼烛台。
符纸遇热腾起青烟，阵盘上的蝌蚪文突然扭曲成乱麻。
“你敢动封印阵！“顾玄霄挥剑劈来，剑气裹着寒霜，在地上犁出半尺深的沟。
宋悟舟往旁一滚，后腰撞在香炉上，疼得龇牙。
系统被动“压价术“自动激活，他分明看见剑气的威力浮起个“90%“的红标——这招原本能把他劈成两半，现在最多断条胳膊。
“顾公子，这阵困了凡人三百年！“他边躲边喊，“你当他们不想引气？
不想画符？
你当天地灵气枯竭，真只是天数？“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原本缩在角落的凡人听见动静，都围过来看。
有个卖菜的老妇颤巍巍开口：“宋先生说的是真的？
我家小子上个月试引气，刚到第二层就头疼得打滚......“
“那是他根骨低劣！“顾玄霄的剑势更急，“凡俗就该种田织布，学什么术法？“
“放屁！“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骂。
是张铁嘴，他挤到最前头，醒木拍得山响，“老子当年在终南山给修士挑水，亲眼见他们用凡人的命祭阵！
这阵哪是护规矩？
是吸咱们的血！“
附和声此起彼伏。
宋悟舟趁机摸到阵盘边，双手按在锁魂玉上。
系统提示【凡俗共鸣激活】，他突然感觉有股热流从脚底窜起——是围观凡人的目光，是老妇的颤抖，是小虎在柴房方向的尖叫。
他大喝一声，锁魂玉应声而裂！
“宋悟舟！“林无影不知何时绕到殿后，手中掐着法诀，“你可知破坏封印阵的后果？“他正要结印重置阵法，脚下突然腾起金色光网——那是宋悟舟早布下的“气运陷阱“，专困那些自以为能掌控他人命运的家伙。
“后果？“宋悟舟踹开最后一块阵盘碎片，“是凡人能引气了！“
祭坛上空的灵气突然翻涌。
老妇的孙子第一个喊起来：“奶奶！
我摸到气了！
在指尖！“卖菜的汉子红着眼眶跪下去，对着天空直磕头。
顾玄霄的青锋剑“当啷“掉在地上，他望着满场狂喜的凡人，突然笑了：“好，好得很！
宋悟舟，你等着——守真盟不会放过你的！“
他召来坐骑，消失在夜色里。
林无影还在光网里挣扎，宋悟舟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林兄，下次当'义修'，记得先尝尝凡人的苦。“他解了陷阱，转身走向人群。
小虎从柴房方向跑过来，脸上的炭灰被眼泪冲出两道白印：“先生！
他们说要请你去喝茶！“
“喝茶？“宋悟舟摸了摸小虎的头，抬头望向东方渐白的天色，“过两天吧。“他望着崩塌的阵法，低声呢喃，“这只是个开始......“
远处，红墙转角处，一道黑影裹着斗笠，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直到宋悟舟的身影被人群淹没，黑影才缓缓转身，靴底碾碎一片碎玉——那是锁魂玉的残片。
“赵大娘的茶铺......“宋悟舟摸着下巴，突然笑了，“得先去跟她讲讲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