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铜铃声由远及近时，宋悟舟正蹲在茶摊前给阿牛补风筝线。
张铁嘴的竹板刚敲出半段“引气要诀三句半“，围观的老妇们端着饭碗，小孩子们骑在矮墙头上，连卖糖葫芦的王老汉都把挑子往人堆里挪了挪——这阵仗，连宋悟舟自己都没想到，不过是把引气术编成顺口溜，能比他卖的平安符还抢手。
“哐当！“
一声铜锣炸响，惊得阿牛手里的风筝“扑棱“飞上天。
宋悟舟抬头，就见三匹黑马挤开人群，马上骑士玄色劲装绣着守真盟的云纹，最前头那人身穿朱红官服，腰间玉牌在日头下晃得人眼疼——是李云山，守真盟新派来的巡查使。
“尔等凡人，竟敢聚众生事！“李云山甩着马鞭跳下马，靴跟重重碾过阿牛刚捡的贝壳，“修炼乃修士特权，妄学引气术是犯了《玄洲律》第三十七条！“他马鞭一扬，指向墙根念口诀的小娃娃，“连乳臭未干的崽子都敢学仙法？
当街妖言惑众，该打三十戒尺！“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王老汉的糖葫芦串儿“啪嗒“掉在地上，周婶把怀里的小孙女往身后藏，可那小丫头偏梗着脖子喊：“宋先生说引气像吹糖人，我昨天真的吹出气了！“
“放肆！“李云山的马鞭“唰“地抽在墙上，震得几片瓦砾簌簌往下掉。
张铁嘴赶紧挤到前头，手里竹板“咔“地打了个响指：“大人明鉴！
咱们这是唱曲儿解闷儿呢！
您听——“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把“引气要诀“拐了调门，“吸气像吹泡儿，呼气像放鸢儿，凡人乐逍遥儿，哎——解心宽儿！“
围观的老妇们立刻跟着哼，有几个还拍起了大腿。
李云山的脸涨得像煮熟的螃蟹，马鞭尖儿直戳张铁嘴的鼻尖：“当本使是聋子？
解闷儿用得着教凡人吐纳？“
宋悟舟把风筝线往腰上一绕，慢悠悠爬上茶摊的矮桌。
他破袖口沾着草屑，笑得像偷到鸡的狐狸：“大人说《玄洲律》？
巧了，我这儿有本《太初道藏》残卷，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凡人亦可感天地之气'。
您要是不信，咱们当场验证？“
“验证？“李云山挑眉，“你当本使是街头卖艺的？“
“不敢。“宋悟舟从怀里摸出块破布，抖开竟是半页泛黄的古籍，“您瞧这行字——'气入丹田如饮蜜，三息之后指尖麻'。
要不您挑个凡人，让他照着念，要是没反应，我这茶摊任您砸。“他故意把“指尖麻“三个字咬得极重，人群里立刻有个挑水的汉子举手：“我！
我昨儿按宋先生说的练，真麻了！“
“对！
我家娃子也麻了！“周婶的小孙女举着肉乎乎的手往前挤，“这儿！
这儿！“
李云山的马鞭在手里转了两圈，突然“啪“地收进鞘里。
他盯着那半页古籍，又扫过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要是真闹起来，传出去守真盟打压凡人学古训，上头怪罪下来...他干咳两声，甩袖道：“算你巧舌如簧！
但凡人修炼坏了规矩，下次再让本使撞见——“他狠狠瞪了宋悟舟一眼，“连你带这破茶摊，一块儿丢进玄水牢！“
人群哄地散了，可没一会儿又三三两两凑回来。
宋悟舟跳下桌子，捡起阿牛的风筝，见那小娃正蹲在地上捡糖葫芦，倒先笑了：“别怕，李大人这是纸老虎。“
“宋先生，他腰上的玉牌好亮。“阿牛举着颗黏了灰的糖葫芦，“比我在城隍庙见的还亮。“
“那是吓唬人的。“宋悟舟弹了弹他脑门，余光瞥见街角闪过一道灰影——是林无影，裹着粗麻衣，缩在卖菜的竹筐后头。
他嘴角一勾，低声对张铁嘴道：“铁嘴，明儿茶摊支到西市旧街去。“
“旧街？“张铁嘴瞪圆眼睛，“那地儿早没人了，从前是青霄宗的外坊，后来宗门嫌凡人吵闹，一把火烧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夜里有冤魂哭呢！“
“冤魂？“宋悟舟摸出块烤红薯塞给他，“我倒想会会。“
月亮爬上屋檐时，宋悟舟带着小石头穿过几条黑黢黢的巷子。
旧街的断墙根儿长着半人高的野草，破屋的窗棂只剩个框，风一吹“吱呀“响，活像有人在哭。
小石头攥着他的衣角，声音发颤：“宋先生，这儿...真有冤魂吗？“
“有。“宋悟舟突然停步，小石头差点撞在他背上。
他摸出张符纸，指尖凝起一丝灵气——那是系统奖励的“气感符“，能感应五丈内的修士气息。
果然，符纸“唰“地亮了，照着墙后一道人影，正是林无影！
“林兄弟，躲这儿凉快呢？“宋悟舟把符纸往墙上一贴，符火“轰“地炸开，照得整条旧街亮如白昼。
林无影的粗麻衣被风吹得鼓起来，手里还攥着半截未画完的追踪符——他没想到宋悟舟会突然折返，更没想到这破街里藏着符阵。
“宋兄误会了。“林无影干笑两声，往后退了半步，脚却绊在半截门槛上，“我...我是路过。“
“路过？“宋悟舟又贴了张符，符火腾起的热浪卷着野草沙沙响，“那巧了，我也路过。“他蹲下来，对缩在墙角的小石头道：“石头，去把那边的破坛子搬过来。“
小石头颠颠儿跑过去，搬起坛子时，底下露出张皱巴巴的纸——是张凡人画的引气符，虽然歪歪扭扭，倒真有几分灵气。
林无影的眼神猛地一缩，他这才注意到，断墙上、破窗里、甚至野草从里，东一张西一张贴着凡人画的符纸，全是今天茶摊听讲的百姓偷偷画的。
“林兄弟可听说过'凡人气运感知'？“宋悟舟拍了拍手上的灰，“系统奖励的，能感应到三公里内想修炼的凡人。“他指了指墙根儿，那里蹲着个缩成一团的老妇，还有个裹着破棉袄的少年，“他们怕宗门，不敢露面，可又想学。“
林无影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那些歪扭的符纸，突然觉得这破街里的光，比守真盟的法灯还刺眼。
“宋兄好手段。“他咬着牙说完，转身就走，粗麻鞋底踩断几根野草，“后会有期。“
“慢走不送。“宋悟舟冲他背影挥了挥手，转头对墙根儿道：“老婶，小友，出来吧。
怕啥？
这符纸是你们画的，又不是偷的抢的。“
老妇颤巍巍站起来，手里还攥着半截炭笔：“宋先生，我儿子从前在青霄宗当杂役，被打死了...他们说凡人没资格学仙法。“
“那是他们怕。“宋悟舟蹲下来，把炭笔塞到她手里，“你试试画个'点光符'，就照着我教的，先画圈儿，再画线儿。“
老妇的手直抖，画了半张纸才勉强成形。
符纸“噗“地亮起微光，她突然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砸在符纸上：“我儿子...他要是活着，也能看见这光吧？“
小石头凑过去，把自己画的符贴在她旁边。
月光下，旧街的断墙上星星点点亮着微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次日清晨，张铁嘴揉着黑眼圈来找宋悟舟：“旧街那地儿，从前叫'善缘坊'，是青霄宗初代宗主给凡人建的市集。
后来宗门嫌凡人吵闹，说'凡俗浊气污了仙根'，就烧了。“他压低声音，“我还打听到，守真盟在城东北有座监察塔，专门盯着咱们这些...异动。“
宋悟舟站在旧街门口，望着墙上那些歪扭的符纸。
风掀起他的破袖口，腕间被竹管硌的红印还没消，可他觉得浑身轻快——比画千张符都痛快。
“善缘坊。“他轻声念了遍，转头对张铁嘴道：“去租间茶馆，要旧的，便宜的。“
“租茶馆？“张铁嘴眼睛一亮，“您要开...书院？“
“不。“宋悟舟望着远处城东北的八角高塔，塔尖有幽光一闪，像只眯起的眼睛，“我要开'新道阁'，凡人问道的地儿。“
此时，监察塔顶。
守真盟的暗探捏着玉简，笔锋在其上刻下最后一行字：“流动讲道团今日移至善缘坊旧址，凡人画符成功率三成，宋悟舟或为潜藏圣者之兆。“
塔外的风卷起几片符纸，落在他脚边——正是旧街那些歪扭的“点光符“。
暗探盯着符纸上的微光，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望着远处渐起的炊烟，听见隐约的喧哗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最底层的泥土里，冒出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