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褪尽时，宋悟舟的马车停在了村头老槐树下。
车辕上的引气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张铁嘴敲着铜锣的余音还在村口回荡，几个光屁股小孩追着车跑了半里地，被刘婶揪着后领骂骂咧咧拽回去——但小手里还攥着宋悟舟塞的废纸片，说是“画符的启蒙材料“。
“宋先生！
宋先生！“小石头扒着车厢边缘，鼻尖沾着白天蹭的炭灰，眼睛亮得像两颗小铜铃，“您说要教画照明符的，说话算不算数？“
宋悟舟正从车厢里翻出半袋炭笔，闻言抬头笑：“小爷我在西荒摆摊卖符时，说'这张驱鬼符保你三天不做噩梦'，哪回没应验？“他抽出根炭笔在废纸上画了个圈，又添一道竖线，“看好了啊——一笔画圆聚灵气，二笔一划定光明。“
围观的凡人“哦“地发出一片惊叹。
卖豆腐的王大叔凑得太近，下巴差点磕在车帮上；老李踮着脚伸长脖子，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连刘婶都把刚拾掇好的白菜筐往地上一墩，抱着自家小闺女挤到最前头。
“阿铁，来段调子！“宋悟舟冲张铁嘴使眼色。
张铁嘴立刻敲着铜锣唱起来：“新道阁的符不一般，破纸能把黑夜穿——“
“跟我画！“宋悟舟提高声音，炭笔在纸上走得飞快，“圆圈要像十五的月亮，竖线要像挑水的扁担！“
小石头学得最认真，小拇指翘得老高，在自己那张废纸上画得歪歪扭扭。
突然“嗤“的一声，他的纸角腾起豆大的光团！
虽然只亮了半息就灭了，却把他吓得手一松，纸团“啪嗒“掉在地上。
“亮了！
亮了！“王大叔的大嗓门震得车帘直晃，“我家二小子去年求了守真盟的引路灯，花了五两银子才亮半宿！“
“那是他们手艺差。“宋悟舟故意撇撇嘴，余光瞥见人群里有个身影晃了晃——是白天那个穿素袍的林无影，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缩在老槐树后，指尖捏着块玉牌，像是在记录什么。
系统提示适时在识海响起：“凡人气运感知启动——检测到敌意值17%，来源：西北方十米。“
宋悟舟眼皮都没抬，继续教：“别急着高兴，这符要成，得把灵气顺着笔锋灌进去。“他弯腰捡起小石头的纸团，指尖轻轻一弹，那团歪扭的符纸“轰“地炸开一团暖黄光芒，把整辆马车都映得亮堂堂。
人群爆发出欢呼。
刘婶的小闺女拍着肉乎乎的手直蹦，口水都滴在宋悟舟鞋面上；老李搓着粗糙的手掌直叹气：“早知道学符这么简单，我十年前就该把卖菜的钱省下来买笔墨！“
林无影的素袍角在树后晃了晃，转身往村外走。
宋悟舟盯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半分冷笑——这小子白天露了守真盟的暗纹，晚上又来偷师，当他宋悟舟是摆摊卖假药的？
月上三竿时，马车停在了城郊废弃的土地庙前。
小石头蜷在草堆里打哈欠，手里还攥着没画完的符纸；张铁嘴裹着破毯子打呼噜，铜锣搁在脚边，被他翻身压得“当啷“响。
宋悟舟蹲在火堆旁，往陶壶里添了把野茶。
系统提示又响：“敌意值升至23%，距离缩短至五米。“他低头拨弄火堆，火星子“噼啪“溅起，映得眼底一片清明。
“石头，去林子里捡把干柴。“他突然说。
“啊？“小石头迷迷糊糊爬起来，“宋先生，我困......“
“捡完柴给你烤红薯。“宋悟舟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红薯，在手里抛了抛。
小石头立刻来了精神，抓过竹篓就往林子里跑，小短腿儿蹬得飞快。
等小石头的脚步声消失在林子里，宋悟舟的指尖在地上画了三道符。
符线刚闭合，他便扯下衣角，把三张符纸挂在帐篷绳上。
“谁大半夜不睡觉，蹲这儿当耗子？“他突然提高声音，盯着庙门后的阴影，“来都来了，喝口茶再走？“
阴影里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
林无影从门后走出，素袍沾了草屑，脸色比月光还白：“宋兄好耳力。“
“一般般。“宋悟舟指了指帐篷上的符纸，“就是这符纸眼睛尖。“
林无影的目光扫过那三张符，瞳孔微微收缩——符纸上的微光像活了似的，随着他的靠近逐渐变亮，到最后竟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后退两步，袖中玉牌突然发烫，是守真盟的传讯标记。
“宋兄的符法......倒是别出心裁。“他咬着牙说完，转身便走，素袍下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宋悟舟望着他的背影，把陶壶里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有点苦，像极了守真盟那些老古董的脸色。
次日清晨，马车停在了城南渡口码头旁。
宋悟舟在车辕上挂了块木牌，写着“新道阁流动讲堂今日休讲“——其实是张铁嘴用锅底灰涂的，字迹歪歪扭扭，倒有几分童趣。
“阿铁，把鱼竿甩远点。“宋悟舟蹲在码头上，假装钓鱼，余光却盯着四周。
张铁嘴叼着根草茎，把鱼竿甩进河里：“宋先生，您说这林无影还会来？“
“守真盟的狗，哪有不追着肉骨头跑的？“宋悟舟摸出张符纸，悄悄埋进脚边的泥沙里，“他昨晚没偷到东西，今儿准得再来。“
午时刚过，码头上的人渐渐多了。
挑夫扛着麻袋喊号子，渔婆提着竹篮卖河鲜，连个讨饭的小叫花子都蹲在石墩上啃馒头——宋悟舟的目光在那小叫花子身上顿了顿——不对，这小子的鞋是新的，底儿上没沾泥。
“来了。“他低声说。
小叫花子突然转身往巷子里跑，跑得太急，麻袋“哗啦“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半片黑袍。
宋悟舟脚尖一勾，泥沙里的符纸“嗡“地弹起，在空中划出金色光痕。
那黑袍人刚跑两步，脚下突然一震，整个人摔了个狗啃泥，黑袍下的守真盟暗纹赫然可见。
“哎哟！“张铁嘴举着鱼竿凑过去，“这是谁家的小狗子，穿这么花的衣服学狗爬？“
黑袍人咬牙爬起来，瞪了宋悟舟一眼，化作一道青烟逃窜。
宋悟舟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这小子比昨晚更急了，看来守真盟的老家伙们坐不住了。
傍晚时分，码头的风带起几分凉意。
宋悟舟正收拾鱼竿，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宋先生的符法，倒是让在下开了眼。“
他转身，只见个衣衫褴褛的修士站在身后。
那修士腰间挂着个破酒葫芦，发梢沾着草屑，却生得眉清目秀，眼神像山涧里的泉水般清亮。
“在下云游散人，姓赵。“修士拱了拱手，“听闻宋先生在凡界讲道，特来讨杯茶喝。“
宋悟舟上下打量他——虽穿得像个叫花子，气息却平稳得很，不像是普通散修。
他笑着指了指马车上的茶炉：“赵兄弟来得巧，刚烧了壶野茶。“
两人在马车上坐定。
宋悟舟倒茶时，故意把茶碗碰得“当啷“响：“赵兄弟云游到这儿，可听说过守真盟？“
“听过。“赵姓修士喝了口茶，皱了皱眉，“他们的符法太死板，不如宋先生的鲜活。“
宋悟舟盯着他的眼睛——没有闪躲，没有慌乱，倒像是真的。
他刚要再问，赵姓修士突然起身：“在下还要赶路，改日再来讨教。“
他转身时，袖中滑出块玉牌。
宋悟舟眼疾手快，假装捡茶碗，把玉牌扫进了桌底——玉牌上刻着“天衡门“三个字，纹路和守真盟如出一辙。
“赵兄弟慢走。“他笑着挥手，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暮色里，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底的玉牌。
晚风掀起车帘，送来码头方向的喧哗。
宋悟舟望着渐暗的天色，突然听见张铁嘴在车外喊：“宋先生！
茶摊的王伯说，明儿有个穿青衫的客官要来找你！“
他挑了挑眉——看来，这潭水，要更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