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悟舟天没亮就爬起来翻箱倒柜。
竹床上堆着半旧的符笔、残次的黄纸，还有块用了三年的朱砂砚——这是他昨晚翻出的“压箱底“家当。
窗外传来卖豆浆的老周头敲铜盆的声音，他对着铜镜扯了扯洗得发白的青衫，突然伸手拍了下脑门：“哎哟，忘了把灶王爷画像遮起来。“
新道阁的竹帘刚掀开一角，外头就涌进二十来号人。
卖糖葫芦的张阿伯抱着孙子，豆腐西施端着还冒热气的豆浆，连昨日被李云山吓哭的小豆子都攥着半截铅笔头，鼻尖沾着饭粒。
宋悟舟踩着条长凳，把写满北岭腔口诀的竹板往墙上一挂，突然用西荒土话喊：“都凑近些！
咱今儿不整虚的，就教这'萤火虫符'——“
“啥叫萤火虫符？“张阿伯的孙子歪着脑袋问。
“就是夜里能发光的符！“宋悟舟抄起根符笔，蘸了朱砂在黄纸上画圈，“你们看啊，这符头要画得像灶王爷的胡子，软乎着来；符腰得学咱西荒娘们纳鞋底，匀实；符尾嘛——“他突然拔高调子唱起来，“丹田吐气三寸长，笔尖轻点如牛郎～“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卖花女翠花举着符笔蹦起来：“宋先生这调儿，跟我娘哄弟弟睡觉唱的摇儿歌似的！“她照着比划两下，黄纸上的朱砂突然闪了闪，像萤火虫撞进纸里。“成了！“她尖叫着拽住旁边卖菜婶子的胳膊，“婶子你看！
我画的符亮了！“
宋悟舟眼尾的笑纹都堆成了褶子。
识海里系统提示轻响，“通俗讲解“技能正泛着暖光——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每说一句，底下人的眼神就亮一分。
卖豆腐的妇人举着画废的符纸凑过来：“宋先生，我这符咋只冒红烟不亮灯？“他弯腰看了眼，用她老家的河州话道：“你这符腰画太急了，跟你前日点豆腐似的，得慢慢来——“话音未落，那符纸“忽“地亮起豆大的光。
“神了！“张阿伯拍着大腿直跺脚，“早十年要能学这，我家那小子也不用摸黑上山打柴摔断腿了！“
日头爬到屋檐角时，新道阁的门槛都快被踩平了。
宋悟舟望着满地东倒西歪的符笔，突然一拍手：“明儿起咱开'方言符纸速成班'！
每人发张口诀卡，凭卡还能换枚现成的照明符——“话没说完，小豆子举着破碗冲进来：“宋先生！
王老板的伙计在街角喊，说您这是'歪门邪道'！“
王德发的算盘珠子在袖子里硌得生疼。
他蹲在街角茶棚里，盯着新道阁进进出出的人群，喉结动了动——往日里这些凡人买符都得求到他铺子里，现在倒好，连卖菜的都能自己画符了。“李巡查使。“他往茶盏里添了半盏冷茶，“您看这...是不是该管管？“
李云山正捏着块芝麻糖生闷气。
昨日被凡人哄笑的场景还在眼前晃，他“啪“地拍桌：“那宋悟舟最会蛊惑人心！
前日我见他藏了叠符纸，指不定是偷学了什么邪术——“
“要我说...“王德发压低声音，“夜里往他门口泼桶墨水，再留张字条。
就写'乱法者诛'，吓吓那些泥腿子。“
月上柳梢头时，两个黑影摸进了新道阁巷口。
李云山捏着瓶墨汁直抖手：“这...这要是被巡城卫逮着——““怕啥？“王德发推了他把，“你可是守真盟的巡查使！“墨汁“哗啦“泼在青石板上，黑糊糊的像摊烂泥。
李云山哆哆嗦嗦写完字条，墨迹未干就拽着王德发跑，连道袍下摆都勾住了墙根的竹筐。
第二日天刚亮，宋悟舟就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
他揉着眼睛推开窗，正看见张阿伯拿着扫帚扫墨渍，豆腐西施端着盆清水往地上泼，连小豆子都踮着脚用抹布擦墙。“宋先生！“翠花举着束野菊花跑过来，“我们凑钱买了花，摆你门口镇邪！“
青石板上的墨渍被擦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溜儿陶碗，碗里插着野菊、月季，还有株蔫头耷脑的向日葵。
最边上压着张字条，是小豆子歪歪扭扭的字迹：“宋先生别怕，我们都在！“
“这...这成何体统！“周传信站在巷口直跺脚。
他今日特意换了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揣着个小本儿来“报名“，本想记点“歪门邪道“的证据，结果刚到门口就被塞了朵花。
此刻他缩在人群后头，看着宋悟舟站在长凳上，正用南境渔歌调念五行相生咒：“金生水来水养木，木生火时火烤薯～“
“烤薯？“底下有人笑出声。
周传信赶紧低头记，笔尖刚碰到纸就顿住了——那口诀看似胡闹，可他跟着念了两遍，竟真觉得丹田有股热流在转。
等反应过来时，小本儿上歪歪扭扭记了半页“烤薯““摸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写上去的。
“叮——“系统提示如晨钟般在识海炸响。
宋悟舟摸着发烫的眉心，看着技能栏里“通俗讲解“四个字泛起金光，缓缓变成“通俗传授“。
他望着外头排到街角的学员队伍，有个白发老妇正拉着孙子的手念口诀，有个挑夫把符笔插在扁担上边走边画——连隔壁茶楼的跑堂都探出头，举着抹布喊：“宋先生，教两句咱茶楼的调儿呗？“
暮色漫上屋檐时，新道阁的灯火亮得比往日更久。
宋悟舟收拾着满地的符纸，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咱回家教娃他爹去！““我娘耳背，得用她最响的大嗓门念！““明儿去隔壁村，把这口诀传给我二舅！“
他推开窗，晚风卷着方言口诀的尾音扑进来。
东头有卖糖人的用糖画调念符诀，西头有洗衣妇用棒槌敲着石板打拍子，连墙角的老黄狗都支棱起耳朵，跟着“呜呜“哼唧。
宋悟舟望着漫天星子，嘴角的笑慢慢漾开。
他知道，这场从新道阁开始的风潮，正像春草般顺着青石板缝往四处钻——或许要不了多久，玄洲界的街头巷尾，都会飘着带着乡音的修行口诀。
而那，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