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三刻，宋悟舟刚在茶铺门口支起写着“新道阁引气课试学“的木牌，就听见街角传来一串脆生生的吆喝：“想学仙音嘞个？
跟俺念——气沉丹田莫心慌，三吸三吐身儿爽！“
他抬头望去，只见翠花搬了张矮凳坐在槐树底下，面前摆着块小黑板，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个圆溜溜的丹田图。
她发辫上的红绳在晨风中晃，身前围了七八个提着菜篮的妇人，还有两个光脚的孩童扒着她的凳脚，正跟着她拖长音调学舌。
“婶子们看仔细嘞个！“翠花踮起脚，学着宋悟舟讲道时的模样背手踱步，“宋先生说这引气术啊，就跟蒸包子似的，得慢慢添柴火——“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凑近最近的胖妇人，“您昨儿个蒸包子是不是火候急了？
瞧您这眉头皱的，准是没把气儿匀乎！“
围观的人哄笑起来。
卖糖葫芦的老张头凑过来，糖葫芦棍往黑板上一点：“丫头，俺也想学！
昨儿个按宋先生教的法子，半夜起来撒尿都觉着腿杆子轻了——“
“张叔您这是引气成功嘞个！“翠花一拍手，从怀里掏出叠油光纸，“宋先生给的讲义，每段仙语录配个凡人理儿，您拿回去慢慢看！“
宋悟舟倚着门框，嘴角快咧到耳根。
他摸了摸袖中系统刚发来的提示：“检测到凡人自发传播改革内容，触发隐藏支线——方言共鸣。“指尖触到那叠被他连夜抄的《引气术白话解》，纸页边缘还沾着墨香。
“宋先生！“小豆子举着算盘从铺子里冲出来，“王记米行的老板说要把招牌改成'买米送仙诀嘞个'，刘屠户的杀猪刀都不磨了，正蹲门口背'气血运行三段诀'呢！“
话音未落，街对面的“福来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
李云山攥着半块写着“炒肉丝嘞个香“的木牌，青衫下摆沾着油点子，正对着跑堂的小二吹胡子瞪眼：“你们可知这是修行者的道统？
用俚语玷污仙音，该当何罪！“
“哟，这位仙师是没吃过咱们的炒肉丝吧？“一个戴毡帽的食客夹起块肉晃了晃，“您说仙音金贵，可咱凡人听着'嘞个'才亲！
昨儿个按宋先生教的法子引气，我家那瘫了三年的老母亲，今早儿竟能扶着墙走两步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嗓门洪亮的庄稼汉把酒碗一磕，“您要是真有本事，也教咱们两句能治病的仙音？
光会骂街算什么修士！“
李云山的脸涨成猪肝色，手指抖得差点把木牌扔出去。
他扫见人群里的宋悟舟，猛地一甩袖子：“好个宋悟舟，你以为仗着凡人就能翻天？
守真盟绝不会坐视——“
“李巡查使这是要替咱们凡人做主？“宋悟舟慢悠悠踱过来，手里转着片符纸，“前日您说'引气术不可外传'，可昨儿个您家隔壁张阿婆来问，说您娘子半夜咳得厉害，求我写个清痰符。
怎么着，您娘子的病是仙音能治，还是符纸能治？“
围观人群爆发出哄笑。
李云山的青衫角被挤得皱成一团，他狠狠瞪了宋悟舟一眼，踩着地上的油星子踉跄着跑了，连掉在地上的木牌都顾不得捡。
“宋先生好手段！“老张头捡了木牌塞给跑堂，“就这么挂着，比贴门神还管用！“
日头升到头顶时，周传信抱着一摞竹简冲进守真盟议事殿。
他额角挂着汗，竹简“哗啦“砸在长老案上：“长老明鉴！
宋悟舟妖言惑众，把引气术改成俚语，连饭馆的菜单都——“
“住口。“白眉长老翻着周传信呈的《伪术报告》，指尖停在“丹田如蒸包“那页，“你说他违反哪条律令？
《玄洲律》只禁修士私传高阶法诀，没说不许凡人学基础引气。“
“可...可他坏了规矩！“周传信急得直搓手，“修士与凡人本就该有别，如今满街都是'嘞个'，成何体统？“
长老放下竹简，目光透过窗棂落在殿外树上的麻雀身上。
那些鸟儿正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学隔壁杂役的吆喝：“卖菜嘞个——“他忽然笑了：“当年我在凡人村里当杂役，也学过他们的土话。
你说规矩，可天地的规矩从来不是写在竹简上的。“
他抽出一根令箭拍在案上：“去告诉李云山，莫要再找凡人麻烦。
但若宋悟舟敢教凡人结丹以上法诀...你懂的。“
周传信攥着令箭退出门时，耳中还响着长老的叹息：“这世道要变，不是靠守，是靠...引。“
暮色漫进新道阁时，宋悟舟正趴在案前写挑战书。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叮咚作响：“方言亲和力技能激活——与凡人交流成功率 20%。“他摸着下巴，笔尖在纸上划出个俏皮的波浪线：“即日起，凡用方言完整念出《引气诀》者，可到新道阁领取一品聚气散！“
“宋先生！“小豆子举着一叠报名表撞开门，“您看！
从西市到南巷，连城外的庄稼汉都来了！
王记米行的老板说要赞助十石米当奖品，刘屠户要送半扇猪肉——“
“慢着慢着。“宋悟舟按住差点飞出去的报名表，瞥见最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张阿婆，七十四岁，想学'蒸包子引气法'。“他忽然想起前日张阿婆攥着他的手掉眼泪：“活了一辈子，头回有人把仙术说成咱能听懂的话。“
窗外传来翠花培训班的声音：“气入丹田嘞个——“这次混着七八个不同的调调，有北岭的粗哑，有南河的软糯，倒像首跑调的曲子，却比任何仙乐都热闹。
“宋先生！“外头突然传来喊叫声，“王德发带着商会的人来封铺子！“
宋悟舟刚站起身，就见几个穿锦缎的商人挤在门口，王德发举着块“违规经营“的木牌，脸涨得跟猪肝似的：“新道阁妖言惑众，扰乱市——“
“住口！“
一声断喝从人堆里炸响。
卖豆腐的妇人挤到最前面，怀里还抱着刚出锅的热豆腐：“宋先生教我们引气，没要过一文钱！
你们封他的铺子，是嫌我们活得太舒坦？“
“就是！“老张头举着糖葫芦棍晃了晃，“上回我儿子被马踩断腿，求你们药材行卖便宜点伤药，你们说'凡人生死，与仙无关'。
宋先生不仅给符，还教我们自己治！“
人群像涨潮的河，推着王德发往后退。
他的锦缎袖口被扯出几道线头，木牌“啪“地掉在地上，被踩进泥里。
“走！
走！“王德发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踉跄着往巷口跑，跑了两步又回头瞪了宋悟舟一眼，眼神却没了往日的狠劲。
夜渐深时，宋悟舟坐在阁楼里，借着月光在日记本上写：“今日见凡人拦在门前，方知改革二字，从来不是改章程，是改人心。
当他们敢对修士说'不'，当仙术变成'咱能听懂的话'——“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宋悟舟手一抖，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个小月亮。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夜色里，飘来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点陌生的气息，像...仙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