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景元山上玄一门。
仙门修炼最讲究的便是灵气是否充裕,自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后,天地灵气枯萎之势尽显,灵气充盈之处越来越少,景元山便是那仅剩的几方灵气净土之一,也由此愈发奠定了其天下第一仙门的地位。
景元山除山门主殿所在又有六峰,传闻七峰同天上星斗一一对称:
天枢峰乃是主峰也是山门大殿所在,是玄一门核心阵法传承之所,同时也是山门大多事务的管理中心。
天璇峰于其后,主修术法,研究天地变化,五行规律,也是修仙一途之根基。
天玑峰乃是宗门宝阁所在,负责炼制,保管收纳宗门法宝,器具等各式宝贝,传授功夫自然也是上乘的御器之术以及相对应的炼器之道。
天权峰则是宗门藏经阁的存在,负责编撰文史,收纳书籍,其中弟子以道为法,通晓万物万事,心境通灵,识海豁达,亦修幻术、音律等。
玉衡峰可能是除了天玑炼炉以外难能看到炊烟的地方,以医术为代表,医门弟子自玄一门问世以来便不离人间烟火,常有下山医病之惯例,同时也要炼制宗门内的丹药补给,虽说修炼之道已经不大需要吃食,但还是传闻玉衡峰的酒食香甜,可治百病。
开阳峰以武入道,是体修、剑修等武者聚集地,以灵气入体,以灵气入兵器,一力破万法,一力降十会向来是开阳峰的做派。
最后者为瑶光峰,司掌玄一律法,瑶光峰每年从玄一门优秀弟子中擢拔刚正果断,赤胆忠心之人加入刑门,他们既要守御可能的外敌,也要维持门中的秩序。同时瑶光峰也会选出不适合修炼一途的弟子加入山门总务司,处理山门后勤杂事。
虽说玄一门诸峰皆有所主,但通常来说玄一弟子都是要轮上一遍,都学过了才会论及日后自己的主修之道以及分配至哪座山的哪个长老。
玄一山门入门两侧是两排有灵气维系四季盛开的桃树,第二任掌门桃花道仙人如其号极好桃花,不仅山门之处,宗门处处皆有桃花盛开,从高处看,确有一副世外桃源的感觉。
琉璃砖铺成的主道砖石温润,隐有流光,沿着两排灼灼桃树向上走,剔透的砖面渐渐映出一个俊逸的身影,身着玄一门的洁白道袍,在其袖口挥舞之间,满地的桃花花瓣皆飞旋而起,围绕着这身白衣一圈圈飞舞。
只见此人脚下虽无实地,却是每一步都轻轻点在花瓣之上,在空中跃动。
后起的花瓣跟在他身后如同翱翔的凤凰尾端的飘羽。
不仅观其逍遥姿态似飞凰,人如其名,陆游凰,更是长着一双清秀的丹凤眼,不仅面容是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俊美,修炼亦是如此。他喜欢别人叫他一样俊美的名字,叫他游凰师兄。
只见陆游凰身子一转,袖口一挥,几道桃花在其手中如长鞭一半挥出,不见响声,却能看到琉璃砖道旁的土地上多了一道一掌深的沟痕和一阵扬尘。
“游凰师兄使得一手好御术啊!”
“不愧是人称小桃花仙啊,好俊。”
是在一旁的入门弟子外门弟子的喝彩。
“不过要我说,这小桃花仙还得是常青小师兄,起死回生之术啊。”
“这倒也是。况且小师兄才这年岁就已经到了医修回春境。”
常青,是玉衡峰医门大长老柳苦子去年新收的亲传弟子,天资卓绝,极善医术,境界提升之快足让他成为医门首徒。在初入门派之时便在没有任何法宝丹药加持的情况下,用灵力使被渡劫天雷劈中的数棵桃树再萌新枝。
依修炼境界而定,常青确是领先门派众多弟子,已经当得一声师兄,可其年岁又尚幼,故众人称之小师兄。
陆游凰斜瞥了一眼议论的众人,只置之一笑,突然面向山门方向踏花飞去。
一行身影走上了琉璃主道,只有人定睛细看才能看出他们穿的也是雪白的玄一道袍,只不过腰身手臂等处用束带扎了起来,显得更为干练。
更重要的是,几人都脏的各有千秋,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为首第一人已经失了衣袖的道袍。
“无瑕师兄回来了。”
“是白无瑕回来了啊。”
“不知道他这次又带了谁的脑袋。”
显然白无瑕的归来不是件小事,不管是在两旁修炼的内门弟子,还是正打扫卫生的外门弟子,都是停下手头的活计望向那略显疲惫仍腰杆挺拔的身影,猜测起这次他下山的经历。
老实说,白无瑕并不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他现在只想马上把手上这次下山卫道有关的东西马上塞给议事厅的长老们,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去拜见他那正在钓鱼的师父。这次下山卫道除掉食炎豹之前还连带着一次灵气堪舆任务,白无瑕已经许久没见过师父了。
突然地上的桃花开始卷到一起旋成一个大花团,愈来愈大,逐渐有一人高,挡住了白无瑕一行人的前路。
倏地桃花散落,一张俊美的脸走出,正是陆游凰。
“是无瑕师弟回来了啊,看来此番下山受了不少苦啊。”陆游凰看着白无瑕身侧的双手笑叹道。
“多谢陆师兄关心。每次下山也都差不多。”白无瑕抬起双手作揖。
“不敢不敢,无瑕下山卫道如此勤快,只怕是下次归来,就得我称上一声师兄了。”陆游凰语气一转,脸上却是那笑脸依旧。
“大家都知玄一门内没那么多辈分的规矩,年岁,境界,功劳这些标准都依个人喜好而定,无瑕眼里,从未以功劳量度自己,一声兄长,便是一世兄长。”白无瑕仍是作揖俯首。
“可现在谁都知道而今玄一门内众人最看重什么!”陆游凰脚边的桃花微微颤动,脸上笑容渐淡,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白无瑕愣愣,迎上他那双隐含挑衅的丹凤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对方突然的情绪如同一旁拂过的微风。
“师兄此言差矣。”他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语气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玄一门立世千年,道法自然是根基,卫道是立世本分,境界是问道阶梯,何须分个高下?至于他人看重什么...”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让陆游凰心头莫名一紧的弧度,“正如师兄这满山桃花,桃花道仙祖师当年拈之可杀人,师兄舞之可娱情。
花无善恶,人心有别罢了。师兄,还请——让路。”
语罢,白无瑕侧身绕过仍在原地的陆游凰,继续向大殿走去。
天地灵气日渐稀薄,各门各派都加大了下山卫道的派遣力度,其一是为天地之间除魔卫道,猎取天地灵宝,其二也是为了调查灵气走向,寻找更多的灵气宝地。从现在门派中愈发偏向实战的训练就可以看出来而今长老们对于卫道的重视。
白无瑕凌厉实干的作风和水涨船高、后来居上的卫道成果自然是撞了同为门中翘楚的陆游凰的风头的。
一旁众人耳语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其手头的事,仙门大比在即,作为东道主的气势是不能少了的。外门弟子们都忙着布置环境,打扫院落;内门则一刻不放松的修炼,境界高些,就算不能上台去与其他宗门弟子比试比试,却总也捞得到一个更靠前排观摩的位置。
“单论他淬脉八阶的境界而言他该是能论上这次的新天枢弟子的,不过有你这个七十九次卫道记录保持者在的话就不好说了,跟你拌拌嘴也正常,不过无瑕你也别跟他置气,马上就是仙门大比了,届时的表现肯定也会影响到后面的天枢弟子考校。”阮炎拍了拍白无瑕的后背说道。
天枢弟子,是玄一主峰天枢峰的内门弟子,每几年举办专门的弟子考校产生一位,属于是内门弟子中的内门弟子,天枢弟子将被传授玄一门最顶级的功法以及最核心的阵法,自然也会获得最好的修炼资源,开始接触玄一核心要务,日后修炼出师后也会担任玄一门核心要职。
“要我说说没啥好说的,这天枢弟子肯定是咱白哥啊,咱白哥这实力不比那陆鸟人高几个头啊。”陈一苇接着话茬笑骂道。
“注意礼度,一苇。你这嘴上的毛病还是得改。”白无瑕瞥了眼身后的陈一苇摇摇头说道。
陈一苇一拳砸在白无瑕后背“咱们几个都多少次出生入死的兄弟了,你这家伙倒好,还帮那鸟人说话!”
“也就十几次。”白无瑕作打趣的语气。受伤的白无瑕虽然已经很是疲倦,但仍是转过身还了一脚,却被陈一苇躲开,几人就在这琉璃步道上打闹嬉笑起来。
天空传来鹤鸣,远处回响钟磬,便是快要到大殿了,方才还在闲聊打耍的几人也是收了声。
古木雕纹的殿门高耸,散发着古朴而威严的气息。一行人步履也开始略显沉重。
穿过巨大的门扉,进入宏阔的主殿,光线稍暗,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灵气混合的独特味道。殿内并非议事时间,显得有些空旷,只有几位轮值长老和执事弟子在忙碌。
白无瑕径直走向侧殿一处挂着“勤务堂”牌匾的区域。一位须发皆白、面容严肃的长老正伏案查看卷宗。感觉到有人走近,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白无瑕一行,尤其在白无瑕破损的衣袖和几人略显狼狈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玄一弟子白无瑕,卫道归来,前来禀报。”白无瑕声音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双手递过一个沾染着暗紫色污迹的储物袋,袋口系着玄一门特有的封禁符箓,正是从食炎豹身上所得。
同时几名弟子上前将腰间玄一玉牌一同交到长老案前,腰牌内有几人用功法封存的食炎豹伏诛的景象记录。
长老接过储物袋和令牌,仔细查验了封禁符箓的完整性,点了点头。长老又用特殊手法探查了储物袋内的物品,再催动灵气催出了食炎豹被击败时不甘的狰狞面庞,景象如同泡影一闪而过,长老确认无误食炎豹已然陨落,点了点头,在案上一本厚重的玉册上开始提笔写起来。
“长期盘踞江州东南一带作恶多端......魔头雷渠,化名“食炎豹”,...确认伏诛。”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目光再次看向白无瑕四人,“此獠狡诈异常,凶名赫赫,你们能将其拿下,实属不易。详细经过几何?”
“回长老,过程确实凶险,幸得我们师兄弟几人全力以赴,玄一阵法配合默契,没让此恶徒跑了。”白无瑕言简意赅,并未多言自身伤势和移形术的凶险。
一旁的陈一苇忍不住插嘴道:“长老,您是没看见,最后关头,那魔头临死反扑,紫焰滔天,全靠我白哥以身硬抗,我们才有机会,还有前面。。。!”
白无瑕微微侧头,用眼神制止了陈一苇的滔滔不绝。白离又出声续上:“师兄这伤就是那时候……”
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目光扫过白无瑕烧伤未愈的手臂,又看了看阮炎、陈一苇和白离身上或多或少的狼狈与疲态,心中对战斗的惨烈已有判断。
“嗯,做得很好。”长老合上玉册,语气郑重,“以尔等修为,能除却此獠,功勋卓著。按门规,任务评定为‘甲上’。奖励灵石三百,另,可于天玑宝阁二层各选一物。弟子白无瑕,指挥有道,舍生忘死,有首功之实,于情当赏,可是于理有玄一门规在前,不得多奖。你伤势不轻,去玉衡峰报领些上好的伤药,好生休养。”
他示意旁边的执事弟子取来一个沉甸甸的灵石袋,以及四枚刻有玄奥纹路的铜钱钥符,分别交予四人。
白无瑕接过灵石和钥符,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任务交割完毕,意味着此行方才尘埃落定。
“谢长老。”四人齐声道。
终于办完了正事,也是该休息休息了,白无瑕心想。
几人走出大殿便各自作别回了,白无瑕转头又仰望起那依附着陡峭崖壁而建的宏宇楼阁,那正是玄一门的大殿所在,也是大多弟子、长老的居所和修炼场所。
多是垂直分布的布局使得整体建筑群看上去更高耸巍峨,直冲云霄。最初的那批修士相信,住得越高,越能与上天交流,体悟天道。
十数年过去了,白无瑕看到这片楼宇时的震撼仍与孩提时牵着师父的手初入山门时如出一辙。
“咻~”一块石子飞来砸在白无瑕的头上。
只是白无瑕没作什么反应,连眼睛都没有转一下,他知道旁边那棵树后藏着的是谁。
树后娇小的身影发出了一声不宜察觉的轻笑,也没看着白无瑕头也不回地走远,早已兀自一蹦一跳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