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峰低头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伊兄，此行不知有没有从那小郎中口中问出，林如海在他那儿究竟拿了哪些药？”
伊宏摇头道：“据那姓冯的说，林如海只是到医馆转了一圈，药方都没开他就带人走了。他堂堂一个巡盐御史，大清早的跑到医馆不拿药，难道是去喝茶不成？杜兄，这么明显的鬼话你能信？我感觉那小郎中，怕不是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所以才会满嘴谎言。”
杜峰右手食指重重点着桌面，沉思不语。
伊宏眼神一动，劝解道：“杜兄，我仔细看过，姓冯的药铺中都是一些常见的药草，压根儿没有吴道长所说的那些东西。”
“再则他年不过十五六岁，毛都没长齐，能有多高明的医术？杜兄，我觉得我们完全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一个……”
“闭嘴！”
杜峰一句压低嗓音的怒吼，打断了伊宏的抱怨。
“你以为这是过家家？伊兄，你要知道我们是在跟朝廷作对！干的特么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赢了，整个江南的盐场都是大人的后花园。咱俩能捞到手的银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花不完！伊兄，届时这世上将会再出现一个杜家和伊家！说不准我们也能像五姓七望那样，传承数百年！”
“但是一旦输了，那就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伊兄，上头的大人们可能还有退路……”
杜峰双眼通红的用手指指着自己，片刻后又转向伊宏，声音沙哑道：“但你和我，以及我们的家人，没有！”
“这个时候，我不允许有任何不稳定的因素存在！敢挡在老子前面的，就算是如来真身，老子也要亲手碾碎他！”
看着面前状态疯狂的杜峰，伊宏感觉老杜有些神经过敏。
若是换他做主，肯定要尽量避免节外生枝，打草惊蛇的事儿能不做就不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没弄清楚具体情况，那位姓冯的小郎中，就被划到了自己这些人的对面。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伊宏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起身抱拳道：“杜兄所言甚是，我必定铭记于心。小郎中这条线我会亲自来抓，绝对不会让他坏了各位大人的计划。”
杜峰的视线从他脸上一扫而过，情绪慢慢平缓下来：“伊兄的能力，我是放心的，要不也不会把两处险要之地的情报，统统交到你手上。伊兄，巡盐御史府的探子，今天有没有把消息传出来？”
伊宏叹气道：“林如海可能已经有所察觉，如今巡盐御史府上外松内紧，明哨暗哨不知道安排了多少，消息传递起来颇为费时费力……”
杜峰道：“那就再想想其他办法，这几天的情报一定要按时送出来。若是让大人等的心急，那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失职！伊兄，有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几个暗子。告诉这些人，他们家的妻小，大人自会养之……”
伊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暗道这特么究竟是保障还是威胁？
……
就在他们提起巡盐御史府之时，回到府上的林黛玉已经换回了原先的装饰，正在屋内陪母亲下棋。
暖黄色的阳光之下，两张面容隐约有六七分相似。
唯一的区别，是小女孩的脸上满是青春明媚，而小妇人则是眉眼含威、端庄贤淑。
“母亲你是不知道，那仪器古古怪怪的，女儿刚将手腕穿过去，那东西嗡嗡响了两下，随即女儿就感到一阵压迫感从外界传到手臂上。”
林黛玉拎着棋子想了想，缓缓道：“还有可以检测出来是否高热的体温表，小郎中那儿足足还有三根，每个都跟我们手上的那根相差无几……”
“小傻瓜！”贾敏宠溺地点了下她的额头，“女儿家的肌肤哪能让外人瞧去？你啊，真是被人占了便宜都不自知！”
“我知道的嘛！”
林黛玉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狡黠道：“前去问诊的乃是林府小公子林玉，卷起衣袖做检测的也是林府小公子林玉，跟我林黛玉能有什么关系？”
贾敏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明知小丫头是在胡搅蛮缠，偏偏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反驳。
“你啊！”
贾敏满眼怜意的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儿，要说在这世上她最放不下的人，也就是这个小丫头了……
林黛玉微微一笑，但等她低下头来，愁绪瞬间又爬上小小的脸颊。
其实还有句话她方才没说，最近母亲的病情越来越重，现在任何可能她都不想放过。若是能医好母亲，莫说只是露个手腕儿，就算让她端茶倒水做牛做马……
“太太，您的药好了！”
就在这时，府上的丫鬟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打断了小丫头的沉思。
林黛玉秀眉微皱，不悦道：“这药方吃了两三个月，母亲的病情丝毫没有减轻不说，如今竟又添了失眠的毛病。要我看，母亲不如听外祖母的劝，回神京城修养些时日，也好找几个好御医给母亲仔细瞧瞧！”
贾敏苍白的嘴唇挨着碗边儿，轻轻抿了一口。
苦涩的滋味顺着喉管直至四肢百骸，她有一瞬间胃液反冲，差点儿当场吐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林黛玉赶忙起身转到贾敏背后，小小的拳头轻轻的帮母亲拍打着后背。
歇了好大一会儿，贾敏这才勉强缓了过来。
“又不是没找郎中看过，这扬州城的洪老先生，那可是常给皇上瞧病的医道大家。也就是近来年岁大了，这才告老还乡。要知道京城中的御医，不少还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子徒孙。。”
贾敏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漱了漱口，又接着说道：“连洪老先生都没有太好的办法，返回神京城，不过是徒耗精力罢了。”
林黛玉轻叹一口气，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过在那间小药铺中看到的一切。
自己今天本是抱着请见世外高人的心态去的，没想到见到的却是那样的一个小郎中。倒是后面那些话，有些不明觉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