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胥国大元帅“项坤”，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案几，发出笃笃的声响。
“哼，不过是一群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项坤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一场困兽之斗罢了。传令下去，明日清晨，调集一支精兵，给本帅佯攻东门！”
“本帅倒要亲眼看看，这盐城究竟能撑到几时！他们那点可怜的兵力，还想翻天不成？”
他就不信，在绝对的兵力碾压面前，大夏这座摇摇欲坠的破城，还能负隅顽抗多久！
……
盐城，西门。
与其他三门那种箭在弦上、戒备森严的氛围，确实有些不同。
此处虽也有兵士巡逻，戒备却明显松懈了几分。
毕竟，敌军主力都压在东、南、北三面，摆明了是围三阙一的打法。
一个穿着寻常青布短衫，头戴一顶旧毡帽的青年，风尘仆仆，瞧着跟逃难的百姓差不多，正混在稀稀拉拉的人流里，想进城。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微服至此的江凛。
北疆城内局面虽暂时稳住了，可盐城这儿，才是真正的风暴眼。
他不亲自来看看，心里头终究搁不下这块大石。
“站住！干什么的？”
城门校尉十分警惕，伸手拦下了江凛。
江凛压低了帽檐，嗓音带着些沙哑：“逃难的，想进城混口饭吃。”
“逃难的？”
校尉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衣裳是朴素，可那份沉稳的气度，倒不像寻常遭过罪的流民。
“如今城里头也不安生，你这细皮嫩肉的，可不像吃过苦头的样子。”
江凛心头一跳，没料到这小小校尉眼睛还挺尖。
他脑子飞快转着，琢磨怎么应付。
那校尉却又往前逼近一步：“拿出你的路引文牒，城里可有保人？”
这一下，江凛还真拿不出来。
他这次来得隐秘，除了身边几个心腹，压根没人知晓。
眼瞅着几个士卒已经围了过来，手里的长矛尖头，若有若无地对准了他。
江凛轻轻叹了口气，晓得再也瞒不下去了。
他慢慢抬起头，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毡帽。
那张年轻的面庞露了出来——北疆城的布告上，激励着万千民众的，正是这张脸。
“我，江凛。”
平平淡淡三个字，却似有千钧重量。
城门校尉先是愣住，随即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手里的佩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一瞧，那张脸，那眉宇间的英气与威严，除了当朝太子，还能有谁？！
“扑通！”
校尉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声音抖得不成调：“末……末将有眼不识泰山，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恕罪，恕罪啊！”
周遭的士卒们也全反应过来了，一时间，兵器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全都呼啦啦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殿下……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校尉哆哆嗦嗦地问，心里头早就翻江倒海了。
太子爷亲临前线，这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江凛伸手扶起校尉：“不知者不罪，带我去见廖德将军。”
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快传了开去。
没多大一会儿，廖德就领着一众将校，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瞧见江凛安然无恙地站在城楼底下，廖德先是满脸的惊愕，旋即面露感动，几步抢上前来，就要行跪拜大礼。
“廖德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金之躯，怎可轻身犯险，来到这等险地！”
江凛一把将他扶住：“廖兄不必多礼，如今国难当头，我又怎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宫里头？”
廖德面色焦急，连声说道：“殿下，此地凶险万分，胥、燕联军兵马围着城，一旦有个万一……”
“廖兄，”江凛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和，却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轻易离开。”
他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将士，扬声道：“盐城若失，北疆危矣，大夏危矣！我今日便与诸位将士，与这盐城，共存亡！”
这话一出来，所有将士无不动容，胸中一股热血直往上涌。
当天夜里，江凛换上戎装，在廖德的陪同下，巡视军营。
他没有摆什么架子训话，只是走到每一处兵士歇脚的营帐，跟他们聊上几句，问问他们家乡是哪儿的，家里头都还好不好。
最后，他站在一处临时搭起来的高台上，面对着聚集过来的数千将士。
火把的光亮，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面庞。
“将士们！”
江凛的声音不算特别洪亮，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清楚，你们很多人，已经许久没见过家里的亲人了。我也清楚，你们当中，有人失去了兄弟，有人失去了袍泽。”
“沪城那一仗，我们损失惨重，但我们没有被打垮！因为我们身后，是大夏的万千百姓！”
“不久前，我们夜袭长江镇，一把火烧了九垓镇，断了敌军的粮道，让他们晓得了，我大夏男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他稍作停顿，再次扫过一张张被战火与风霜磨砺过的脸。
“敌人很强，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好几倍。他们以为，把我们困在这小小的盐城，就能让我们屈服，就能让我们绝望。”
“我今日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也告诉城外的那些敌人——痴心妄想！”
“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还有一口气在，盐城的旗帜，就绝不会倒下！”
“我向你们承诺，此战之后，所有牺牲的将士，其家人由朝廷奉养！所有立功的将士，我亲自为你们请功封赏！”
“我们不仅要守住盐城，将来，我们还要打回去，收复我们失去的每一寸土地！”
一番话，没有半句华丽的辞藻，却句句发自肺腑，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士兵们原本有些疲惫和迷茫的神情，渐渐被点燃，变得明亮而炽热。
“太子殿下千岁！”
“杀敌！报国！”
“与盐城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