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总管！秦伟邦是我神教长老，如今他身陷华山，生死未卜，不能轻忽啊！”
“哦？”
杨莲亭终于舍得睁开眼，看了向问天一眼，那眼神里满是讥诮。
“向右使，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拿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来烦教主。”
“教主他老人家，乾纲独断，文成武德，泽被苍生，每天有多忙碌，你懂吗？”
“你这样天天来吵，是想打扰教主大事，耽误我神教千秋万载的大业吗？”
一顶大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杨莲亭根本不给向问天辩驳的机会，他随手一指殿前台阶下站着的一个持戟武士。
“你！过来！”
那武士一个激灵，忙一路小跑地跑到台阶下，单膝跪地，开口应诺也不卑不亢，气度雄壮。
“小的在！总管有何吩咐！”
杨莲亭懒洋洋地问：“你告诉我，你站在这里，日夜守卫圣教主，有没有感受到圣教主那无边的恩泽庇佑啊？”
那武士闻言，顿时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带着哭腔。
“有！当然有啊杨总管！”
“自从属下有幸来此当值，每日沐浴在教主的圣光之下，属下老父亲多年的腰疼病好了！吃饭也香了！晚上睡觉都不做噩梦了！”
“属下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属下日夜在心中赞颂教主，这才荫蔽老父！教主他老人家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说着说着，居然语带哭腔，潸然泪下。
“想我父子何德何能，今生尽然能得到圣教主的庇佑，家父每日耳提面命，要为圣教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其他武士、侍者一看，连忙跟着抹起眼泪来。
嘴里都说着“赞叹这位教友如此精进”“为圣教事业奉献今生”“感恩生在教主庇佑之下”云云的话。
杨莲亭满意地点点头，又问：
“那好，我再问你。秦伟邦长老一去不回，这事你怎么看？”
那武士毫不犹豫地答道：
“启禀总管！此事再明白不过了！定是那秦伟邦对教主心怀不轨，不忠不诚，所以才遭了天谴，死无葬身之地！”
“这跟什么五岳剑派，有什么关系？一群土鸡瓦狗，也配伤我神教长老？”
“说得好！”
杨莲亭抚掌大笑，“对教主忠心，不但在嘴上说，我们还能用眼睛看！”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向问天，脸上的笑意变得阴冷。
“向右使，你听到了吗？”
“就连一个普通教众，都如此识得大体，如此每日精进不敢懈怠。”
杨莲亭踱了两步，绕着向问天走了一圈。
“可有些人又是长老又是使者，却……哼！”
“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是你一再撺掇我，要派人去华山找那岳不群的麻烦。”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
“向问天，你安的是什么心？”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秦伟邦这厮对教主不忠，故意给他创造机会，让他叛离神教，好让你看我神教的笑话？”
诛心之言，狠毒至极。
大殿前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向问天的身上。
向问天早已料到杨莲亭会是这般嘴脸，脸上平静如水。
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
只是对着杨莲亭，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总管深谋远虑，是属下短视了。”
说完，他便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向殿外走去。
这是他这些年，在黑木崖上学到的最重要的生存法则。
刚走出成德殿的范围，几个身影便迎了上来，正是秦伟邦手下的几名心腹小使。
“向右使！我们长老他……”
向问天停下脚步，看着他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神教高层，自有计较。”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声音沉稳。
“稍安勿躁，回去等消息吧。切莫自乱阵脚，惹是生非。”
安抚了几句，他便不再停留，独自一人，朝着黑木崖附近的一座院落走去。
院子里，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健壮的老者，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柄阔大的单刀。
刀身雪亮，映出他饱经风霜却依旧悍勇的脸。
他就是童百熊。
听到脚步声，童百熊头也没抬，只是闷声闷气地说道：
“向右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对向问天一向不怎么爱搭理。
向问天走到他面前，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童长老，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童百熊擦刀的动作没停。
“说。”
向问天盯着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有多久，没听过东方教主，亲口说一句话了？”
“唰——”
擦刀的声音，戛然而止。
童百熊的动作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虎目死死瞪着向问天，眼神凶狠。
“向问天，你什么意思？”
向问天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我的意思，童长老还不明白吗？”
“如今这黑木崖上，发号施令的是谁？”
“教中兄弟升迁贬斥，是谁说了算？”
“我们神教的教主，却终日一言不发，连面都见不着。”
“童长老，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东方教主，他已经身不由己了？”
“有没有可能，他被人下了药，控制了心神？”
“放你娘的屁！”
童百熊勃然大怒，手中单刀“哐”的一声砸在石桌上，震得整个院子都嗡嗡作响。
“妖言惑众！”
他指着向问天的鼻子，破口大骂。
“教主神功盖世，天下无敌！”
“向问天，我瞧你才是包藏祸心！”
童百熊绕着向问天走了两圈。
“要说控制教主，这教里上下，就你向问天嫌疑最大！”
“你武功高，又有谋略，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加起来都厉害！”
“怎么可能是杨莲亭那个只会拍马屁的货色？”
他嘴上骂得凶狠，言辞凿凿，似乎对东方不败充满了绝对的信心。
可是，他那只没有握刀的左手，却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骨节捏得发白，青筋暴起。
这些细微的动作，全都没有逃过向问天的眼睛。
“童长老说的是。”
向问天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拱了拱手。
“看来是兄弟我多虑了。”
“告辞。”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去。
童百熊站在原地，看着向问天消失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单刀。
他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背着重伤的东方不败，在潞东七虎的围攻下杀出重围的场景。
那时的东方兄弟，是何等的豪气干云。
他又想起了东方不败初任教主，教中长老不服，是自己第一个站出来，力挺到底。
可现在……
他多久没和东方兄弟一起喝酒了？
多久没听他谈论武学，纵论天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杨莲亭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神功盖世……”
童百熊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他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