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内,左冷禅与风清扬的身形骤然定住。
令狐冲看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这二人谁胜谁负。
“风师叔剑术通神,晚辈佩服。”
左冷禅收回手掌,对着风清扬深深一揖,“今日得见前辈风采,方知天外有天。”
风清扬脸上露出一丝快慰,赞许道:
“左盟主也不必自谦。你能在原有武学上开拓进取,另辟蹊径,自创快慢十七路,已是有功于武学的宗师。”
左冷禅望着石壁上那些剑招,久久不语,最后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只是可惜,终究无缘一见传说中的独孤九剑。”
左冷禅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风清扬:
“我本想,以我快慢十七路,会一会风老的破剑式。再以大嵩阳神掌,接一接破掌式。”
风清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笑意。
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我老了。”
左冷禅刚要说话,却听风清扬又补了一句。
“不过再过些年,左盟主,你也要老的。”
左冷禅神色一滞。
“退回二十年,”风清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你若来华山,老夫确实需要用上独孤九剑,才能与你痛痛快快地论一论剑道。”
令狐冲听得心神激荡。
可风清扬话锋一转,那点笑意又回到了嘴角。
“可现在嘛……”
他伸手指了指身旁一脸懵懂的令狐冲。
“除非你想以大欺小,跟他过过招。不然,这独孤九剑,你是一剑也见不到了。”
左冷禅怔在原地,半晌,才明白过来风清扬话中之意。
他胸口起伏,最终,所有的不甘与傲气,都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十年了,自任我行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东方不败入主黑木崖后深居简出,方证大师一心参禅,不问世事。
若是他与风清扬同代行走江湖,这十年,有这样一个亦师亦友的对手时时在侧,他的剑术成就,又岂会止步于快慢十七路?
他的大嵩阳神掌,又怎会只满足于阴阳相济的境界?
一念及此,左冷禅狠狠撇了一眼身旁的何不同。
你这个伪君子早些年练成紫霞秘籍也好啊。
你当年怎么就不能把那些阴谋诡计的心思收一收,用到武功上!
你看看宁中则一个女孩子,虽然剑术不咋地下,但人家认真练武,我看了不来气啊。
你别跟我比,我当盟主可没耽误练武!
狠狠喘了几口恶气,左冷禅才想到还有正事,再度躬身:“晚辈还有一事请教,不知师叔对黑木崖之事,如何看待?”
风清扬摆了摆手,神色间掠过一丝疲惫:
“老夫没几天好活了,江湖上的事,不想管,也管不了。如今只想着,把这一身剑术传下去。”
他话音一顿,看向左冷禅:“老夫只劝你们一句,莫要轻易去黑木崖自寻死路。五年前,老夫上了一趟黑木崖。”
左冷禅神色一凛:“不知崖上那位,武功究竟如何?”
风清扬沉吟半晌,才缓缓吐出八个字:
“天人化生,万物滋长。”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可评说。”
可随即,他脸上便露出一副见了鬼似的古怪神情,仿佛想起了什么荒谬绝伦、无法理解的事情。
“唉,有些事情,匪夷所思,亦不可解。”
风清扬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他转头看向令狐冲,眼神里既有期许,又有严苛:
“冲儿这小子,学了我的剑,要真正大成,还需要二十年功夫。这二十年里,他须得遍走天下,领教各路英雄好汉的手段,在不断的切磋搏杀中滋养剑道,将内力、见识、心性都磨炼到巅峰,才有望与那人正面一战。”
“若是少林、武当,也能出几个与他天分相当的少年俊杰,相互砥砺,或许能将这时日,缩短到十五年,甚至十年。”
左冷禅听完,目光灼灼地盯着令狐冲,突然抚掌大笑:
“风师叔所言极是!令狐师侄惊才绝艳,我看,足以担当我五岳剑派下一任盟主之位!”
何不同后心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左冷禅这是在试探华山派是否有觊觎盟主大位之心!
“盟主?”风清扬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满是讥诮,“五个门派抱团取暖,当个头头,靠的难道是剑术?”
“靠的是权衡利弊,是调兵遣将,是笼络人心!实在不行,学那戏子伶人,哭唧唧地演几场戏,都比剑术管用!”
风清扬的言语刻薄至极:“剑术当然重要。可一个只懂得用剑的盟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斜了左冷禅一眼:“你还是趁早把你那一肚子的法术势的能耐,找个好苗子传下去,让他当下一任盟主吧。嗯……我看你就跟岳不群这蠢才一起教,五岳剑派一定能发扬光大。”
“别来打我徒弟的主意。”
左冷禅被抢白了一通,脸上却不见怒色,只是又对风清扬行了一礼,便转身向洞外走去。
出了山洞,何不同快走两步,跟在左冷禅身侧:“盟主,这石壁上的武学,是否需要拓印一份,带回嵩山?”
左冷禅脚步未停,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一路行去,二人皆是沉默。
只听得左冷禅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自语。
“丁勉性情粗暴,难成大器……陆柏处处学我,却终究只是个影子,学不像……费彬暴戾恣睢,乐厚性情过迂……汤英鹗又过于逢迎……”
“狄修、史登达……更是不成器……”
“可惜了,令狐冲这块好材料,竟被风老头先抢了去……”
何不同听着这些话,心中愈发警惕。
你也想跟我抢徒弟?
你凭啥,你又不是我师叔!
我又没欠你血债。
突然,左冷禅停下脚步,转过头,问了何不同一个问题。
“岳师弟,你说,我是不是该把嵩山的别院,整个都移到你这玉女峰上来?”
何不同心头猛地一跳。
二人此前计划中,会聚集了五岳剑派最精英的年轻一代,还有不少前来依附、交好的中小门派的后辈弟子,是五岳剑派将来武林称雄的根基之一。
何不同看着左冷禅俩色,暗暗惊奇。
把年轻人送到玉女峰……是想万一你身遭不测,让风师叔庇护五岳剑派的火种?
我本以为,只有我这等朝不保夕之人,才动不动就想着立遗嘱。
怎么连你这野心勃勃、武功盖世的一代枭雄,也开始琢磨着安排后事了?
何不同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左冷禅却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迈开了步子。
“走吧,我们还是去审审那个姓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