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褪,天边泛起一抹死灰般的鱼肚白。
薛香主一脚深一脚浅地踏上平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七扭八歪、几乎不成形的队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总算下山了!
这一路,被那该死的华山小崽子破坏得不成样子,好几处栈道都险些要了人的命。
七百人的队伍,摔死摔伤了近百人,剩下的也都累得像狗一样。
污言秽语和狞笑声在清晨的薄雾中回荡,众人心中压抑的憋屈和怒火,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就在这时,薛香主心头一跳,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呼——”
四面八方的林子里,突然亮起了无数的光点。
那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瞬间连成一片火海!
成百上千的火把,将这片山脚下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映照下,一张张面孔从黑暗中浮现。
那是庄稼汉黝黑粗糙的脸,是猎户饱经风霜的脸,是手艺人朴实无华的脸。
此刻,这些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只有仇恨!
只有被一两银子悬赏点燃的,狼一般的贪婪!
“杀!”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提着剑,从人群中第一个冲了出来,正是英白罗!
“狗贼们!你们的死期到了!”
“杀光这群杂碎!”
“一个脑袋一两银子!”
喊杀声震天动地!
那些手持锄头、柴刀、粪叉的农户,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猛扑过来!
“一群泥腿子,也敢跟爷爷动手!”
薛香主又惊又怒,大吼一声,
“给老子杀光他们!”
喽啰们虽然疲惫,但常年刀口舔血的凶性被瞬间激发。
“噗嗤!”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农户,胸口被钢刀捅了个对穿,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然后不甘地倒下。
这些农户,纵然练了何不同的养气法门,有了些许内力,力气也远胜从前,可他们哪里见过这等血腥的阵仗!
他们的招式,是庄稼把式,笨拙而直接。
而那些绿林喽啰,招招都是奔着要害去的!捅眼睛,割喉咙,撩阴腿!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
一时间,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咒骂声混作一团!
农户们吃了大亏!可他们没有退!
妻女被辱的仇恨,对安稳日子的渴望,对白花花银子的贪欲,让他们红了眼!
……
玉女峰,正气堂前。
华山太上长老风清扬最终心满意足地开始调教新收的徒弟。
何不同也得偿所愿——风清扬在一块石头上刻了“剑气冲霄”,依然有效果。
而对秦伟邦的审讯进入新的阶段。。
寒风呼啸,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秦伟邦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丢在地上,浑身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岳不群”,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秦长老,”何不同蹲下身,声音平和得像是在与老友叙旧,
“我很好奇,贵教是如何驱使这许多江湖败类的?单凭一个长老的名头,怕是请不动这么多头领吧?”
秦伟邦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怪笑,他死死盯着何不同,一字一句地说道:
“岳不群,你以为你赢了?你根本不懂!你以为我们圣教,靠的是什么?是威名吗?是道理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的得意:“我告诉你!天下绿林、左道,十个头领里,至少有两个,吃过我们圣教的‘三尸脑神丹’!”
三尸脑神丹!
何不同的瞳孔骤然收缩!
“吃了此丹,每年端午,若无本教的解药,丹中尸虫便会破脑而出!那种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秦伟邦的笑声越发张狂,
“他们就是教主养的狗!教主让他们咬谁,他们就得咬谁!”
何不同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
秦伟邦看他变了脸色,更是快意,
“那剩下的八个头领呢?呵呵,剩下的里面,不是他们的亲戚,就是他们的朋友!你杀了我们,就是与整个江湖的黑道为敌!”
“岳不群!敢蛊惑左冷禅立了那榜,就是自绝于神教!你死定了!你华山派,也死定了!哈哈哈哈!”
狂笑声在山巅回荡。
何不同缓缓站起身,他抬起头,望向山外连绵不绝的群山。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庞然大物。
那不是一个门派。
那是一个用最恶毒的手段,将无数触手,早已深深扎进了整个江湖阴暗面的……影子帝国。
山顶的风,突然变得刺骨的冰冷。
秦伟邦的狂笑声终于停了,山巅之上,只剩下风声。
何不同沉默地站着,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没有看地上如死狗般的秦伟邦,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三尸脑神丹。
原来如此。
这就说得通了。为何这些桀骜不驯的绿林巨寇,会像听话的狗一样,被日月神教一个长老呼来喝去。
这不是威望,也不是利益,而是拴在脑子里的毒药。
一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
解风……丐帮……
何不同甚至想笑出声来。
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十万帮众遍布天下”。
这情报网,怕是连朝廷的东厂锦衣卫都要自愧不如。
可结果呢?
日月神教用“三尸脑神丹”控制了绿林黑道这么多年,如此大的手笔,如此多的受害者,丐帮那十万张嘴,十万双耳朵,就没听到半点风声?
十万帮众,怕不是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在琢磨着怎么从路人手里获得更多好处。
上报蛛丝马迹?
报给谁?谁又会听?听了又如何?
何不同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秦伟邦那张得意又怨毒的脸上。
指望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指望丐帮,是指望不上了。
他们或许连自己的地盘,都被渗透成了筛子而不自知。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何不同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炸断金锁关、火烧玉女峰的计划,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劳德诺,史登达!”
他转身大喊:“该干活了,武林……危险了。”
信鸽,从玉女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