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派众人发现，大师兄令狐冲又又又又变了。
自打大师兄从衡阳带着一身伤回来，先是苦大仇深地跑山上蹲着，谁也不见；
再后来是拿着根棍子，上天入地，鸡飞狗跳地追着众人习武练功。
哪还像以前那个一天到晚醉醺醺，除了喝酒啥也不往心里去的酒蒙子。
而今天，他手里那根令人闻风丧胆的竹条，换成了一柄——锄头。
督促众人练剑时，他不再暴跳如雷地呵斥，只是扛着那柄新得的锄头，在演武场边缘一圈一圈地踱步。
时不时停下来，也不看人，就对着空地比划两下，时而奋力挥锄，作开垦状，嘴里还念念有词。
那样子要多诡异就有多草率。
只不过没人敢偷懒，因为那锄头把儿比竹条可粗多了！
不远处，丐帮一个四袋弟子凑到杨定身边，压低了声音：
“杨老，您老见多识广，这位令狐少侠这……这莫不是在参悟什么闻所未闻的奇功绝学？”
杨定眯着一双老眼，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很肯定地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不像。”
“哦？何以见得？”那四袋弟子有些好奇。
杨定却不接茬儿了。毕竟君子剑岳不群，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人。
五岳盟主左冷禅麾下头号谋士白纸扇。
他既然这么做了，那就必有深意。自己一个小小丐帮五袋，犯不着揣测。
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琢磨一下到底谁想杀自己。
而很快，他眼里的“高人”何不同，就又没有高人气度了……
“冲儿，”何不同顺了顺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师傅！弟子觉得，您昨天交代的事情，弟子真的有那么一丁点头绪了！”令狐冲假装没看见何不同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兴冲冲地说。
“我是说下一句！”
“但是弟子总觉得，这中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说透了，又好像没透，就是捅不破！”令狐冲说道。
何不同嘴角抽了抽，心想你这窗户纸，怕不是铁打的，还是镶了金边的那种。
“再后面！”
“这样就一定没问题了！”令狐冲拍着胸脯保证。
“中间那句！”
“弟子是说，”令狐冲看糊弄不过去，只得把之前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弟子忽然想起那日那位青衣前辈在山洞洞口留下的那两个字，笔锋之间隐隐有剑势流转。”
“弟子回忆那意境，感觉似有触动，所以……弟子想把那块石头搬回来仔细参详！”
“荒唐！”何不同终于忍不住，
“你个蠢才！你让人天天看那蠢……你让人怎么搬！那山石何其沉重？此事，休得再提！”
“师傅！”令狐冲还想努力一把。
“滚出去，搬回来这方面，是不可能搬回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搬回来的！”
何不同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让他滚出去继续“督促”师弟们，自己则在屋内来回踱着方步。
“这臭小子，还真敢想……搬回来，那不是让人天天看到风清扬骂我是‘蠢材’！”
哼，不搬，要看自己爬山去看去。
千里之外，嵩山。
左冷禅放下手中的飞鸽传书，纸条上寥寥数语，写着华山派近日的“新气象”。
“让令狐冲学农事？”左冷禅发出一声冷笑，“岳不群此人，真是暴殄天物！”
陆柏站在一旁，有些不解：“师兄，那令狐冲天资不凡，莫非真能从农事中悟出什么上乘武学？”
“绝无可能！”左冷禅断然道。
“哦？”陆柏心下一奇，江湖上总有些奇人异士，练功的法子也千奇百怪。
“不知掌门师兄何出此言？”
称职务，这是认真讨教了。
左冷禅也就正色道，“武功讲究是如何克敌制胜。哪有什么敌人会像庄稼一样站着不动等你来锄？”
左冷禅说到此处，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摇了摇头：“种田讲究的是千篇一律，每个动作做到一样，才能琢磨出最省力的关窍！”
“就算有些奇门武功用到农具，也是以农家常见的事物当兵刃。”
“其目的是教庄户人家看门守护！”
“发力的节奏，呼吸的气口，与种地也是完全南辕北辙，怎么可能领悟出上乘武功！”
“那岳老儿居然如此糊涂！”陆柏非常不解，
“莫不是真被什么事情冲昏了头，竟让他那唯一的得意弟子去学这等不着边际的东西？”
“他那点小聪明，用在江湖权谋上尚可，用在调教弟子、光大门派这等正途上，我看是南辕北辙了。”
左冷禅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如若是他还想以霸道兼并五岳之时，令狐冲这种死硬派天赋越高，他只会越想除之而后快。
但他现下欲行王道而成霸业。
五岳各派的菁英，在他眼中都是宝贵财富。
令狐冲这等璞玉，若是悉心雕琢，日后成就不下于自己座下任何一个太保。
岳不群啊岳不群，你要是不会教徒弟，送来嵩山别院给我教啊。
你自己瞎琢磨什么呢！
“也罢，”左冷禅站起身，眼中寒光一闪，“这等明珠蒙尘，终究是可惜。”
他看向陆柏：“你会同汤师弟，带上乐师弟，即刻启程，去一趟华山。”
“师兄，您的意思是我们去劝岳不群不要干傻事么？”
“就算你们劝他也未必听。”
“一来是把那几个蟊贼弄回来给狄修他们熟悉熟悉流程。”
左冷禅笑道：“二来，有些人想调虎离山，那就给他一个不得不下山的理由。”
“等那幕后之人行动了，你们去华山上救人。令狐冲、岳灵珊二人，一定要保下来带来嵩山！”
“届时，岳不群就会明白他有多么蠢材！”
“安安心心给我当军师，不比自己守着华山强？”
数日后，华山书房。
何不同惊讶地看着陆柏，问道：“你是说，那人真的出现了？”
陆柏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何不同的眼睛。
他言之凿凿，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错，数日前，在延安府，风清扬……风师叔现身了！”
何不同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脸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的手稳如泰山。
延安府？风清扬？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书房的方向。
那我和冲儿吭哧吭哧几个晚上搬回来的大石头上面——
“蠢材”两个字是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