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迪南微微颔首,然后继续开口:
“贵族与国王之间、王权与教权之间,存在矛盾并不新鲜。”
“从安茹王朝统治到雅盖隆王朝统治,再到哈布斯堡王朝接管匈牙利王冠,匈牙利经历过几次大的内战与王权更替。”
“每一次,都是因为未能在议会或谈判桌上解决分歧,最终把矛盾推向了武器的对决。”
“这种不稳定给国家带来的,是领土的流失,是人民的死亡,是更长期的混乱。”
“因此,我不想再犯前人的错误。”
“在座的各位贵族,如果你们回望过去,就会记得1526年后,匈牙利曾短暂由约翰·西吉斯蒙德·扎波尔亚与哈布斯堡家族的斐迪南一世分治,各自拥兵,互相征伐。”
“反复易手的边境堡垒、不断向内推进的奥斯曼军队,让匈牙利一次又一次沦为战场,使得国家元气大伤。。”
“直到1568年与奥斯曼土耳其签署西吉什特和约,承认奥斯曼对于匈牙利中部领土的控制后,这混乱的局势才稍稍稳定了下来。”
“1570年所签署的什派尔条约更是匈牙利王国的耻辱。”
“约翰·西吉斯蒙德·扎波尔亚在几十年的斗争后选择放弃了‘匈牙利国王’的头衔,改称特兰西瓦尼亚亲王,成为奥斯曼帝国事实上的附庸。”
“这比内战的性质更恶劣。”
“从那之后,匈牙利彻底分裂为三部分:中部为奥斯曼直接统治地区,即所谓的布达省;西部与北部的哈布斯堡王朝控制区;和东部成为奥斯曼土耳其的附庸国,内部保有自己的议会、军队和宗教政策的特兰西瓦尼亚。”
“我知道,你们之中很多人都跟现在的特兰西瓦尼亚亲王加博尔·贝特伦偷偷有联系。”
说到这里的时候,斐迪南停顿了一下,特意多看了新教贵族派一眼,眼神的焦点落在了乔治·拉科齐,匈牙利加尔文宗派的头子身上。
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我不会具体点出是谁,但我想请你们注意,你们若是在宗教上不认可罗马教廷,帝国已经给予你们足够的自治权,并允许你们的合法存在。”
“但是,若是你们想要支持加博尔,支持奥斯曼,支持那些试图分裂匈牙利王国的势力,我便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我今天站在这里,就是希望本次议会不要再走向过去的歧路。”
“我们有议题需要讨论,有法案需要审议,有每一位贵族、神职人员与城市代表要表决的问题。”
“你们可以与我辩论,可以与我争执,可以坚持己见,我不会反对。”
“但我恳请你们不要忘记一件事:我们面对的真正敌人并未远去,边境堡垒里,守军每天都要盯着奥斯曼的骑兵,南部的村庄内,每天都有人死去。”
“如果我们不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可以被多数人接受的方案,那么这些争吵只会让边境失守,让人民的生活更差。”
“如果我将来加冕为王,我也希望会是在议会的同意、在神职人员的祝福之下加冕,而不是依靠外国的军队,也不是依靠法令的恐吓。”
“如果贵族们不愿意让我加冕,我也不会用武力威胁,因为那样建立起来的王权完全没有根基。”
“我知道我的言辞可能无法取悦所有人。”
“有人会说,这个王储只是在说漂亮话,在背地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有人会说,这背后依旧是权力的扩张与集中,依旧是在披着国防的外衣侵犯贵族的权利。”
“但是,无论你们怎么看,我想再次说一遍,我愿意在接下来几天里听所有人陈述,听你们辩论,听你们提出异议。”
“我会派出王宫书记处与内务法务署的人员全程记录这些讨论。”
“我们不怕分歧,我们怕的是在分歧背后,不再有人替边境城堡的守军考虑,不再有人为边境的人民能否活下去考虑。”
“过去我们曾因为内乱而让奥斯曼兵临城下,现在如果继续彼此算计、尔虞我诈,历史将会重演。”
“因此,我要在这里清楚地表明我的态度:我尊重贵族权利、尊重教会地位、尊重城市的自治,但在国家危亡之时,我也必须要求每个人都正视边境战争,不要躲在议会厅里不问世事,假装和平之光还在照耀着匈牙利大地。”
“匈牙利已经失去太多土地、太多子民,我不想再看到战争的火焰烧到普雷斯堡,再看到我们的百姓被驱赶,再看到我们的士兵在没有补给与援军的情况下死守城墙。”
“如果有人想利用王储加冕议题逼迫我让步,我告诉你们,我不会在国家的生死存亡与王权的基本权威上退让。”
“我宁愿不当这个国王,也不愿看到匈牙利在我的统治下被奥斯曼人长驱直入,更不愿看到君臣之纲被完全颠覆。”
“如果有人想拿教会财产或属灵辖地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希望你们拿出事实、拿出数据、拿出理据来,而不是一句‘我们习惯了’,就要求国家付出代价。”
“议会厅的大门今天向诸位打开,是希望诸位能在这里坐下来,把账算清楚,把计划讲明白,把方案讨论出来。”
“若议会结束后我们还有分歧,我也会尊重各位的想法。”
“最后,我请求所有人,在接下来的会议里,用事实与理由辩论,而不是用阴谋与谣言互相攻击。”
“愿上帝看见我们所做的一切,愿祂赐予理智给所有人,愿祂守护匈牙利的大地。感谢诸位。”
说罢,斐迪南向议会轻轻颔首,然后重新落座,没有再多说什么。
议会厅里短暂沉默了一瞬,然后左侧贵族席前排忽然响起激烈的掌声。
最先鼓掌的是那些偏向王室、支持加强中央集权的小贵族。
他们神情激动,有很多人甚至站了起来。
掌声很快蔓延开来,更多的贵族加入了进来,一起鼓掌。
右侧靠后的新教贵族群体则没有太多动作,只是悄悄地交头接耳,但也有人微微鼓了几下掌,神情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