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贵族们却并未完全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
对于贵族们来说,这一天的意义远不止是宗教纪念那么简单,它还代表着一个更重要的预兆——匈牙利王国内,权力的秩序即将重排,某些人将借着节日的余韵,悄然出手。
次日,也就是6月25日,匈牙利国会将在普雷斯堡召开。
当然,这并不是说匈牙利国会会在每年的6月25日准时召开。
事实上,国会召开与否、何时召开,并不是由宗教传统决定的,而是由国王本人发出正式召令——自中世纪起,这条规定便被写入匈牙利王国的法律,并沿袭至今。
而这一次,是斐迪南亲自定下的日子。
他选择的,恰恰是洗者约翰诞辰后的第一天,也就是这场全王国范围节庆刚刚结束、人们尚未完全从节日气氛中回过神的时候。
这既避开了宗教节庆的冲突,又巧妙地利用了节日之后、众人仍沉浸在虔敬与感恩气氛中的微妙时刻。
这个安排,贵族们不是看不懂。
他们知道,这不是巧合,而是一场带着深意的布局——他们都明白,明天的国会上,围绕的重点无外乎就是斐迪南的‘神启’以及其所附带的‘集权’罢了。
因此,他们也一直忙着准备,只希望自己能在国会开始的时候多说上几句话,多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
一些贵族暗中联络盟友,在国会之前便提前定下投票立场;另一些则派人四处奔走,打探国会上可能的政治敌人的动向;而更多人,表面泰然,实则心中不断在权衡利弊,筹划如何保住自己的利益,又不让自己落下话柄……
晚上七点过后,圣马丁主教座堂的后厅依然亮着灯。
帕兹曼尼和尼古拉斯·埃斯特哈齐坐在一间藏书室改作的会客房里,中间摆着三本厚厚的账册,已经翻到最后几页。
桌角放着几张小型地契抄录,那是过去几年里各贵族家族“保护”教产的明文记录。
不过更重要的,是一封刚从王宫侍从那里转来的信件,有关于齐格蒙德·福尔加奇两天前刚刚提交的《边境防御法案》。
事实上,无论是在哪个时期,像这类大议题都会提前做“铺垫”——议案将需要提前提交,以便于王室评估,贵族政治同盟协商。
各派政治势力(包括王室和贵族)通常会事前达成初步共识,或者进行游说、结盟,草案也通常会提前起草甚至多轮修改。
不过,这一次的法案不太一样。
相较于寻求各贵族之间在国会前便达成共识,它更像是一次“突然袭击”。
没有时间修正,没有时间进行游说,甚至,很多贵族政治同盟成员,互相之间可能连面都见不上。
毕竟,本次国会的议题不只是斐迪南的加冕和他对贵族权利的承诺,更是要决定斐迪南所宣称的‘神启’究竟能不能帮助他进行集权。
而作为如此重要的一次国会,齐格蒙德在会议前三天的“突然袭击”也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为什么不当场提交,这是因为秘书处和王室内阁往往需要提前几日准备好日程、发言顺序和参考文件,如果一个绝对是国会中焦点中的焦点的草案在当天才被看到内容的话,自然会造成很大的混乱,国会的议程也需要推倒重来。
帕兹曼尼当然也知道这个草案的重要性。
因此,他今天将尼古拉斯叫来,正是要询问一下尼古拉斯对于《边境防御法案》的看法。
屋里没有其他人,连书记官都被遣了出去——这里的对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尼古拉斯一边看着信件的内容,一边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先一步动手,在国会上推进一个削弱贵族特权的法案?”
“对。”帕兹曼尼点了点头,“法案里写得很明白,内容涉及财政、边防、征兵、教产协调,涉及到的每一条,都是实打实的权力调整。”
“表面上来看,齐格蒙德这个法案是为了边境安全,但实际上,他就是要把分散在各地的地方权力,重新集中到议会手里。”
“虽然说是议会,但只要最后新教贵族们跳不动了,还不是将由大概率重新上任王国总督的他和斐迪南一起掌控吗?”
“到时候,商量的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以后就没有我们什么事喽!”
尼古拉斯沉默了一会儿。
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这样的法案通过,不只是新教贵族的特权要被清点,连天主教内部那些不愿靠拢中央的家族,也一样要让出原本“约定俗成”的特例。
“那我们怎么办?”他问道,眼神中带有一丝担忧:“我们的那份‘大礼’,似乎在这个法案面前,有点不够看啊……”
“我们要不要阻止?”尼古拉斯问。
帕兹曼尼摇头:“不,我们不能正面反对。”
“现在出手反对,只会被视为在保护贵族特权,甚至站在新教那一边。”
“我们不能站错边。”
“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说吗?”尼古拉斯放下信,急切地问道。
“我们可以发言,但不能针对法案本身。”帕兹曼尼摘下眼镜,目光如炬:“我们要讲宗教秩序、地方教会治理的协同逻辑。”
“同时,我们也要一起推动我们原本计划好送给斐迪南的‘大礼’。”
“你是说……让别人来提问题?”
“而我们两个,就按照准备好的来便是?”
“可以这么说。”帕兹曼尼说道。
“不过,这反对意见最好是由天主教贵族内部提出来的。如果纳达什迪那边有所顾虑,那他便可能会在发言里提出一些模糊批评。”
“更别说,就算纳达什迪不说什么,那群新教贵族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会坚定反对这个法案的。”
“所以,我们只需要当中间的‘和事佬’,在新教贵族和斐迪南之间找到那个妥协点。”
尼古拉斯起身向帕兹曼尼行了个礼:“受教了。感谢总主教大人为我指点迷津。”
“那我们现在就去准备一下明天早上的发言稿,如何?”
帕兹曼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