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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的话后,摩拉特省会长沉吟片刻,随后点了点头:“若是在会议纪要中的措辞如此,倒不失为谨慎之举。”

坐在末席的耶稣会神学士米哈伊·巴拉也轻声自语:“如果能留下我们讨论过的证据,那确实比沉默要更加安全一些。”

但下一瞬,帕兹曼尼抬起头,语气第一次带上明显的拒绝:

“不妥。”

他一开口,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所有人都转身,静静地望向了帕兹曼尼——他们都清楚,从这里开始,会议便来到了帕兹曼尼和克莱斯尔正面冲突的部分了。

对于那些不想签署这封信的主教们,这两个字也算是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

“各位,”帕兹曼尼起身,“本次主教会议的会议纪要可以、也应该封存,但联名信,一旦签署,会议便不再可以被称作克莱斯尔枢机主教所说的‘不作为’。”

“哪怕我们写得再委婉,届时罗马只要一句‘擅议未明异象,且不向罗马汇报’,便可将责任反推至我们每个人头上。”

“而我们所承担的风险,本不在我们职责范围之内。”

“因此,这封信,我不会签。”

这话一出口,书记官几乎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动作,羽毛笔微微颤着悬在空中。

特莱格迪则缓缓靠回椅背,看向克莱斯尔:

“克莱斯尔大人,您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若连主教团召集人都不愿署名,那这份文件还有什么效力?”

“确实,”摩拉特点头附和道:“若是连总主教阁下不肯落笔,其他主教又怎么下得去笔?”

此刻,在大堂西侧窗前的阳光正斜照进厅内,照在长桌之上,将每一张纸边都照得微微发亮。

这光也斜照到了克莱斯尔脸上,把他的脸照的死白,给人一种阴险狡诈的感觉。

他没有急着反驳,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帕兹曼尼,目光沉静,语气依旧温和:

“阁下的担忧,我能理解。”

“但若是我说,这封联名信,不是为了给斐迪南‘神启’之事定性,而只是为了确认诸位已尽到诸位应尽之责呢?”

“罗马那边关心的,不是斐迪南梦中所见是否真实,而是我等面对此类异常事件,是否已依法召集会议讨论,以及是否已经评估该宣称有没有减损教会的权威。”

“换句话说,这封信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表明,我们已于1618年6月10日这个时间点召开了地方主教会议,列席若干人等,会议内容为何。”

“若连这也不愿写,罗马那边若是需要,照样可以给诸位安上另外一个罪名,比上一个更重的罪名。”

帕兹曼尼没有回话。他只是看着桌面,大脑飞速地转着,试图寻找另一个反驳的理由。

那是一种复杂的沉默——他清楚克莱斯尔说的是实话,而若全体主教都同意,他的反对将没有理由,只会被视为是阻碍会议进展。

克莱斯尔没有急着逼问帕兹曼尼的决定,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的那位总主教,等着他自己开口。

沉默再度在厅中弥漫开来。

帕兹曼尼也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盯着面前的空纸与尚未蘸墨的羽毛笔,右手食指在权杖握柄上缓慢地敲着。

这是他犹豫时一贯的动作。

几乎所有主教都转头看向了他,谁也不敢在这个节点先发声。

本有代表团一个级别不是很高的代表想开口打圆场,却也在开口之前就被边上的人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便乖乖闭上了嘴。

见帕兹曼尼已经不知道怎么反驳,克莱斯尔终于开口,不急不缓地说道:

“阁下曾在晚宴上,当众表示,斐迪南殿下所述梦境,确实符合事实,只要不反对教廷,你便愿意支持。”

“这句话,我记得。”

“在座诸位应该也记得。”

厅中主教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人低头沉默,有人轻轻点头,甚至有两人摩挲起了自己的圣徽。

克莱斯尔句句紧逼:“我尊重阁下的谨慎。”

“但如果阁下在宴席上的话真是阁下真正的想法,现在又为何不肯签名?若我们的总主教阁下都不签,外人当如何看待这封信的份量和效力?”

“或者说——”

他停顿了一会儿。

“阁下不打算履行您作为匈牙利总主教,在遇到这类事件时主动向罗马通报的职责了?”

“正巧,我这个枢机主教也在场,一起发表联合声明,我们便都不会有过失。”

帕兹曼尼猛然抬眼。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慢慢收了回去。

这个为他而布局的设计,他当然看得懂。

只不过,他也没有破局之法。

他只是被逼着来开会,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压力慢慢转向自己。

帕兹曼尼闭了闭眼,短暂地祷告了一句。

再睁眼时,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如果联名信最终的内容仅如方才阁下所述,我可以签。”

“但是,我也需要表明,我们所签署的只能是‘我们开了这个会’,而不能是‘我们确定了斐迪南的神启为真’。”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表现出愤怒,只是带着一丝后悔,和无可奈何。

克莱斯尔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他的同意。

书记官默默递上了一罐墨水,放在了帕兹曼尼身前的桌子上。

他低头蘸笔,随后将笔悬置于那张羊皮纸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数十秒后,他才将笔按在了纸张上,签上了他的名字。

那一刻,厅中几位原本犹豫不决的主教也随着那张羊皮纸的传递缓缓前倾身体,依次落笔。

联名信在所有与会主教签署完成,成稿之刻,外头阳光明媚,但厅中却依然冷冷清清。

帕兹曼尼将权杖收回手中,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席。

克莱斯尔坐着,轻轻合起了那卷刚干墨迹的羊皮纸,将它推回案上,脸上依旧挂着他那瘆人的微笑。

至此,破局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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