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蒙德端起面前的酒杯,举杯示意,但并没有饮下杯中的葡萄酒。
“昨天晚上的宴席上,我们的斐迪南皇储殿下大抵是已经和帕兹曼尼有所交流,有意无意地宣称了他受‘神启’的事,相信你们都听到了。”他放下手中的银制杯具,轻声开口,房间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气氛。
“我今天请你们来,不是为了和你们探讨‘神启’的真伪——那不是我们该干的事,也不是为了动员你们誓死守卫贵族特权。”
“我清楚你们对于斐迪南的忠诚,只是希望……在接下来几天,若是教会那边下了定论,若是维也纳宫廷传来一纸诏书,若是帝国边地散播开了传言,我们能说出同一种话。”
“我们今日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还在朝堂之上,还能在皇帝耳边说上几句话。”
“但是,诸位,请你们仔细想想,作为一个‘神启’皇帝,斐迪南一定会组成一个新班底。若是我们现在试图以退为进,便会一退到底。”
“这就意味着,我们得选一种能让自己继续坐在牌桌上的说法。”
“放心,今天晚上,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的耳朵里。”他轻声道,“所以,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说完,齐格蒙德看了一圈,“所以,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始终没有一个人开口。
“行。看来诸位在我把立场摆出来之前,是不会开口了。”
“不过,到这一步,我想,我们也该把话说清楚了。”
“各位也都清楚,斐迪南的目的不会变。
不管他的手段是什么,只要他的目的是要集权,便一定会动到各位手上的特权。”
“而我们也不该止步不前,我们应该顺势而为——如果斐迪南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我们便应该支持他的集权。”
“所以,如果你们想知道我的立场,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立场是完全支持,不做保留的完全支持。”
“不过,我相信,你们之中有些人,肯定会有人有不同的想法。”
“所以现在我想知道,在座各位,有人反对吗?反对集权、反对削减各位家族权力的人,可以现在表明。”
他扫视了一圈。
右侧的座位处,一位边地贵族举起了手,动作缓慢、还带着一丝犹疑。片刻后,西侧一位年长贵族也跟着举起了手。
“四位。”齐格蒙德点点头,“还有其他人吗?”
他数了一下人数,低声道:“很好。那也就是说,剩下的人都愿意支持斐迪南的集权了。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没有人反驳。
于是,齐格蒙德拍拍手,侍从们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盘葡萄端了上来,摆到了那些贵族们的面前。不过,说是一盘,其实每盘里只有零星几颗。
他回到桌边,双手搭在桌面,目光扫过全场,神情未变:“没举手的各位,或许你们是狂热的天主教徒,或许你们和我一样,看清楚了一件事——费迪南的集权反而能带给我们更多利益。”
“我不管你们如此选择的原因,但你们能够这样想,我感到很欣慰。”
他压低了声音:“不过,对于那些不愿意的人,我想说几句——如果你们不同意的理由是担心斐迪南的集权会影响你们家族的利益,那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事实上,并不会。”
随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各位,你们显然不清楚,拥有这么一个‘神启’皇帝,意味着什么。”
他缓缓踱步至火盆前,背对着众人,站定后,继续说道:“我几乎可以肯定,只要斐迪南所宣称的‘神启’为真,他便一定可以南下收复布达和佩斯,然后是整个匈牙利大平原。”
他回头,语速加快:“到那时候,我们这些第一批愿意放弃自己的一些利益,转而支持斐迪南的贵族,就会得到更多。”
“若是我们在果子小的时候让一颗出去,等果子长大了,我们盘中乘着的的果子便会跟着一起变大,到那时候,诸位,我们之前让出去的那一颗,还能算得上什么呢?”
他神情严肃,缓缓扫过了面前的各位。
“这些葡萄,几位可以先尝一口。”
那些人微微颔首,然后便拿起了一颗葡萄,吃了下去。
不过,那葡萄一入口,就有几个年轻的贵族忍不住将其吐了出来——原因很简单,这颗葡萄太酸了。
剩下几个资历深一点的贵族的脸上也出现了程度不一的痛苦,但还是忍住将其咽了下去。
“各位,不用怀疑,不是你们运气不好,吃到了酸的那颗葡萄。”
“事实上,这几盘葡萄,都是酸的——它们都来自于同一串葡萄。”
“如果说各位现在的封地是酸葡萄的话,那匈牙利大平原的土地,就是葡萄园中最甜的那几串葡萄。”
“我想问问诸位,匈牙利大平原的土地,大家不想要吗?难道大家就只愿意在上匈牙利的山区里发展吗?难道大家就是喜欢吃酸味的果子,对甜的果子完全不感兴趣吗?”
(PS:上匈牙利地区基本上就是今天的斯洛伐克)
虽然没有人直接反驳,但齐格蒙德注意到了,那四位贵族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看来这个说法还是不能让你们完全接受。”
“不过没关系,各位若是认为通过支持斐迪南,自己不一定能吃到更甜的果子,那我们便聊一聊怎么守住你们现在手上已经有的果子。
“过去我们说要保境安民,但靠什么?靠你们各家自己召集的私兵?靠地方自筹的钱粮?”
他看着之前举过手的那四人,“边地有几个堡垒,是你们家出的粮草吧?去年冬天就有人上书说储备不够,结果呢?朝廷就算能管你们这一次,能管你们一辈子吗?”
“若现在不做出改变,等到我们跟奥斯曼的停战协议结束,等战争真爆发的时候,你们还想保住你们手上剩下的那为数不多的、酸不溜秋的果子?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