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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普雷斯堡城堡矗立于晨雾之中,外墙褪色的石砖勾勒出轮廓分明的塔楼,隐约可见值夜卫兵在城墙内巡逻的身影。

一阵低沉的钟声从主塔方向传来,在初升的晨光中荡开,将整座城堡从夜色中唤醒。

而在西翼较为偏僻的一隅,一间临时腾出的书房内,保尔·纳达什迪已经醒了。

他并没有被什么梦魇惊扰,也不是被所谓神启之兆所困扰。

他只是醒了。

像以往每一次关键节点之后的黎明那样,醒了。

自从巴托里事件后,他便习惯性地早醒,然后静坐于窗前,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盘昨日的言行,生怕自己说错点什么,再次把家族拖下无底深渊。

当然,昨天他在晚宴上的一席发言,并非临时起意。

在多数宾客看来,那不过是年轻贵族一时情绪激动的鲁莽插话。

但是,保尔心里清楚,那是一次深思熟虑后的主动试探。

他不过是借着那种浓厚的宗教氛围,为了受到斐迪南的关注,将自己的判断说出口罢了。

哪怕是被当成“刺头”,只要被斐迪南约谈,哪怕只是特别注意到,他便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也因此,他没有为那席话感到懊悔。

贵族圈子的规矩,他早在十三四岁时便烂熟于心,可他也明白得越来越清楚,那套规矩本就不是为他准备的——他不曾真正参与过决定,不论是军务、财务,还是国政讨论。

他或许在场,却从未被“邀请入局”。

哪怕他姓纳达什迪,哪怕他的父亲是名震欧洲的传奇将领费伦茨二世,也不过是那些人偶尔想起时会点头寒暄、不屑时便自动无视的边缘人物罢了。

他记不清父亲的声音,也记不起他的笑容——在自己7岁的时候,他便离开了人世。

在他的记忆中,只留下了那柄带着岁月痕迹的佩剑,还有少年时一箱箱他看不懂却必须签字的账册。

而母亲,伊丽莎白·巴托里——她的名字如今已成了政治禁语。

朝中再无人愿正面提起她的所作所为,更多是以讥讽、低语、旁敲侧击的方式流传于贵族圈内。

有人说她杀害了数百名少女,也有人说她不过是被同僚设计、欲夺其遗产。

但保尔心里清楚,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家族,自这个时间起,便名誉大损,开始一蹶不振。

他的母亲从未公开受审,只是被囚禁在西比利亚堡,至死方休。「D-01」

保尔清楚,若想逆转命运,自己必须另辟蹊径。

而这一切,他在昨晚便已做出决断。

宴席刚散,他便召回两名心腹,连夜起草一封信件,遣人火速送往萨尔瓦尔,他家族剩下的主要封地。

自家城堡中还藏有着一些传承百年的宝物:托钵僧雕像、镶银马鞍、希腊风格的金杯……这些都是父亲那一代南征北战所受的赏赐。

不过,现在,他们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了。在信中,他命人将其装箱封存,连夜启程,送往了普雷斯堡城堡。

当然,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与此同时,其他贵族也在动——紧跟着克莱斯尔追出去的齐格蒙德,在晚宴上给斐迪南背书的帕兹曼尼,这些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齐格蒙德那一派,不用想都知道是宫廷贵族们的派系,自然不会将身为地方贵族的他纳入圈内。

帕兹曼尼和尼古拉斯组成的天主教激进派,也全然不会邀请一个十几年前刚刚帮助引来鞑靼骑兵帮助新教的家族计入他们的派系。

但是,但也正因为这些,他反而能成为支持斐迪南皇权的那个“合适的人”。

一个不能和其他贵族形成合力,不被其他贵族所接受的,最容易掌控的富裕贵族,在迫切希望集权的斐迪南眼里,自然会是一个“香饽饽”。

保尔也清楚,若是自己能主动高调地投效,并在接下来的风波中站稳阵脚,就走出了第一步。

而走出第一步的前提,就是先让斐迪南“看见”他。

所以,在另外一封起草的信件里,他没有使用任何谦辞(当然,该用的敬语肯定是用了)。

他直接表示,愿将萨尔瓦尔作为支援之地,随时听命调遣;

也写明车队即日出发,并在随信附上清单;

最后,他甚至附上了一份用拉丁文誊抄的祖传誓约文本——一封十六世纪中叶纳达什迪家族对前朝皇帝的效忠宣言。

他知道,这种东西若是在过去,会被笑作作秀,但现在,在“神启”重新塑造秩序的时刻,这种带有仪式感的表态,反而能刺入斐迪南最看重的那一层宗教与政治交汇点。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要站队斐迪南,而且是高调站队。

这一步,是他压上家族名誉的豪赌。

不过,他很清楚,斐迪南没有别的选项。

因为,如果斐迪南不接受自己的效忠,如果以巴托里事件为由,便是彻底跟纳达什迪家族撕破脸,如果自己硬气一点,转而支持新教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在现在的危急情况下,不会是他愿意看到的。

而若是他不提巴托里事件,接受了礼物,却只是模糊的同意他的效忠,但在实际上不起用他,便会让其他贵族觉得,斐迪南这个人如此没有礼仪,定然不是所宣称之“神启”。

这对斐迪南来说更是不可承受的后果。

保尔若是成功高调效忠,在国会上、以及各个方面都支持斐迪南,那他便大概率能沾上自己父亲的光,在军队中求得一官半职。

如此,他便达成了政治上的目的,只要战功赫赫,也不是不可能请求斐迪南将自己家族和巴托里家族彻底切割开来,重复家庭荣光。

那时候,他便能提出真正的诉求——请求斐迪南在正式场合,与巴托里家族的名义划清界限,让“纳达什迪”重新成为可以堂而皇之提起的姓氏。

若这一步能走通,他便可洗去过往污名,让自己能够摆脱巴托里阴影。

而那时,他便可以开始为整个家族的东山再起铺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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