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之余,赵应迅速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一面镜子——若是能看到自己具体的长相的话,或许就可以直接判断出自己的身份了。
然而,视线所及并没有任何的反光物,别说汞银镜了,连铜镜都找不到一面。
很快,他便放弃了寻找镜子的想法——现在应该是18世纪以前,且由于自己的尖下巴没有那么严重,自己更有可能是处于自己刚刚预估的时间的前一百五十年。
而历史上,直到17世纪中叶,法国的路易十四才下令创设皇家镜厂,上层贵族才逐渐可以通过镜子清晰地识别自己。
更不用说,那时的镜子需要放在自然光下才有机会看清自己五官的细节,而就算是满月的亮度,也最多只能达到零点几勒克斯左右。
就算在火源边上,火光照在脸上,也不过是数十勒克斯。而相比之下,若是在正午,太阳的亮度甚至可以达到十万勒克斯!
(PS:勒克斯=流明每平方米,可以简单理解为光照在一个地方的亮度)
换句话说,就算自己身处17世纪末,在这么弱的光源照射下,也不可能看清自己的五官,只是能看到一个人影罢了。
“还是先在房间里试着找一些线索吧……”
窗外的月光从高大的拱窗斜斜地渗入房间,银白色的光晕在地板上铺开,勾勒出窗棂的轮廓。
赵应缓步走向南方,脚步沉稳,思绪却已开始翻动。
那面墙上挂着的东西,太大,太明显,以至于他刚刚在寻找镜子时一眼便注意到了。
那面石墙上嵌着一座宽大的壁炉。
而在壁炉上方的石檐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非全版中级帝徽。
徽中的双头鹰双翼展开,鹰爪与喙呈鲜红色,头顶戴着一顶金红相间的大公冠,胸前的盾徽则绘有家族拥有的一众头衔。
盾徽上,波西米亚,匈牙利,奥地利,勃艮第,卡斯蒂利亚,莱昂等等哈布斯堡家族领地从左上到右下,静静地躺在上面,向所有见过它的人们投下一阵威压。
再往上,一行拉丁字母清晰可见——“A.E.I.O.U.“。
映衬在月光下,那字迹古朴而庄重,仿佛在诉说着先祖的夙愿。
赵应盯着那串字母,默念着它们在历史中留下的回响:“Austriae Est Imperare Orbi Universo——奥地利应当统治整个世界。”
这不是一个随便挂在贵族壁炉上的家徽标语,而是帝国意志的象征。
即便是帝国最偏僻的伯爵府邸也不敢随意张贴这段标语,只有哈布斯堡家族的核心成员,才有资格让它出现在自己的卧室里。
而就在赵应默读完这段标语时,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在他脑后炸开,深深地刺痛着他的脑髓。
他身体猛地一震,只得立刻一只手撑住壁炉边缘才没有摔倒,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紧接着,一股冰凉的感觉像潮水般从他的后颈涌入。
前主的记忆如撕裂般涌现——王座阴影下的密令、火中飘落的印玺、一位红衣主教在身边的呢喃。
那一瞬间,他才真正完全置身于了另一具身体中。
而在不断袭来的一段段记忆中,不断闪现着一个名字:
斐迪南。
但是,相比于他的身份,带给赵应更大震撼的是他现在所处的时间。
就在四天前,一场足以撕裂帝国内部平衡的政治事件在布拉格爆发。
1618年5月23日,波希米亚新教贵族代表闯入布拉格城堡的总督会议厅,在短暂交涉失败之后,将两位皇帝委派的帝国大臣和一位书记员从二十米高的窗户推了下去。
皇帝此前下令关闭波希米亚某些新教教堂,理由是它们未经批准,超出了《信仰自由敕令》的允许范围。
新教贵族认为这已严重违背1609年《信仰自由敕令》所授予他们的合法特权,要求复原教堂、恢复信仰自由。而皇帝方面坚持由地方总督裁决,并暗示这是“维也纳的意思”。
贵族代表拒绝接受这一说法,他们在会议当天直接行动,将三人推下高窗,以最直白的方式表达了对皇权的不满。
不过,神奇的是,三人并未当场死亡。
由于城堡外堆有垃圾与废料,他们侥幸在落地前减速,只受了轻伤。
但这并没有减轻事件的严重性。
在波希米亚民间以及各地新教议会眼中,这就是对天主教暴政的正面回应。
几个小时内,布拉格全城进入戒备状态,新教贵族宣布成立“临时防卫委员会”,并公开接管城防与行政。
这是神圣罗马帝国百年未见的直接对抗。
历史上类似的“掷出窗外事件”曾在1419年发生,直接导致了胡斯战争的全面爆发。
那一次,布拉格市民将反胡斯的天主教官员从市政厅窗户推下,随后全城陷入战火。
如今,新教贵族再度使用同样方式,其含义已不只是“抗议”,而是明确宣告对哈布斯堡体制的抗拒。
至此,三十年战争正式爆发。
不过,如果光是第二次掷出窗外事件的发生,那还不至于给赵应带来这么大的冲击,更重要的是,这个时间点,太巧了。
在历史上,斐迪南就是在5月27日晚上,与克莱斯尔枢机主教和埃斯特尔戈姆大主教帕兹曼尼共进晚餐时收到信件,得知第二次掷出窗外事件发生的消息的。
而自己与他们见面的时间,根据今天皇室的行程安排,就在半小时后。
也就是说,他需要在这半小时内,想好待会应该说些什么,应该怎么利用自己穿越的优势,逆转三十年战争中哈布斯堡的颓势,并花上起码一半的时间,走到与两位主教见面的地方。
“咚咚咚……”赵应还没有开始做任何思考,内寝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紧接而来的,是一位贴身侍从的声音;“殿下,克莱斯尔枢机主教和帕兹曼尼总主教已经在用餐厅就坐,只等您到场了。”
那一刻,赵应,哦不,现在应该叫斐迪南,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看来,我只剩十几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