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陆续送了上来，摆满了小半个桌面。
还有一壶温过的清酒。
新井良子没有急着谈正事，而是很自然地和白川良司聊起了对一些近期热门文学作品的看法。
她谈吐不俗，见解也颇为独到。
显然是对文学市场有着深入的研究。
白川良司也适当地回应着，说了一些自己的观点。
一顿饭的工夫，两人聊了不少。
从最近获得芥川赏的作品，聊到一些在年轻人中颇有人气的网络连载，又聊到了出版行业未来的发展趋势。
直到午餐进行到一半。
“白川先生，不知道你对我们《小说现代》有什么看法？”
一道烤银鳕鱼端上来之后，新井良子才将话题轻轻一带。
白川良司沉吟着回答：“《小说现代》作为老牌文学杂志，佳作频出，在业界和读者中都享有盛誉。”
这算是中规中矩的客套话。
新井良子笑了笑：“我们虽然也一直在努力发掘新人新作。”
“但像《告白》这样，能够引起如此广泛讨论的作品，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
“我听说，白川先生即便是发掘了凑佳苗老师之后，目前在《红鲱鱼》仍然只是担任助理编辑？”
这算是开始进入正题了。
白川良司放下筷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用餐巾擦了擦手，拿起酒壶，为新井良子面前的空酒杯斟了七分满，也为自己满上。
新井良子看着他的动作，保持着微笑。
一旁的女助理见状，也连忙为白川良司布菜。
“不知道，白川先生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小说现代》发展？”
新井良子终于抛出了她的橄榄枝。
这是一个相当直接，也相当有诚意的招揽。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从助理编辑到大型知名文学杂志的正式编辑，对于一个新人来说，都几乎是梦寐以求的。
白川良司脸上依然带着笑容：“新井主编太看得起我了。”
“我目前在事件簿书房工作得还算愉快，南野主编和同事们对我也很照顾。”
他举起酒杯。
新井良子也举杯相碰，并没有因为他的婉拒而表现出任何失望。
清酒入喉，带着一丝微甜的米香。
放下酒杯后，她接着说道：“白川先生不必急着答复，这个提议，长期有效。”
“讲谈社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说完之后，她看向身边的女助理，后者立刻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厚实的信封。
“这是我们讲谈社的一点心意。”
新井良子接过来，然后从桌上推到白川良司的面前。
白川良司没有去接那个信封，只是看着新井良子：“新井主编这是？”
新井良子笑道：“白川先生，我们讲谈社，除了想邀请您加入之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凑佳苗老师的《告白》，我们已经拜读过了，确实是难得的佳作。”
“我知道凑佳苗老师行事低调，不喜露面，之前事件簿书房那边，也都是由白川先生您代为接洽。”
“不知道，白川先生能否为我们引荐一下？”
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白川良司毫不怀疑对方邀请他过去《小说现代》当编辑，只是顺便的。
接着，女助理又适时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双手递给白川良司。
新井良子说道：“这是我们初步拟定的一份合作意向书。”
“如果凑佳苗老师与我们讲谈社签约，除了这些引荐费之外，我们还将额外支付您一笔感谢金。”
“数额嘛，可以等同于您作为我们正式编辑三年的薪资总和。”
“另外，如果凑佳苗老师后续在我们这里出版的作品能够大卖，我们还会根据销量，给予白川先生您一定比例的额外分成。”
三年薪资的感谢金，再加上未来作品销量的分成。
这个条件，几乎是将白川良司当成了一个顶级的文学经纪人在对待。
新井良子说完这番话，便不再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白川良司，等待他的答复。
包间内的气氛，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细微的杯筷碰撞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新井良子开出的条件，确实非常有诱惑力。
“不好意思了，新井主编，十分感谢你的热情招待，我选择拒绝。”
白川良司直接将引荐费和合作意向书推了回去。
新井良子听到他这么干脆的拒绝，维持着桌面上的姿态，没有立刻去碰那被推回来的信封与文件。
她预想过白川良司可能会有的反应。
或许会故作矜持地推辞一番，然后半推半就地收下，又或者提出更高的要求。
但她确实没想到，对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她的女助理也略微停顿了手上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新井良子才重新拿起面前的清酒酒杯，轻轻地转动着杯身。
“白川先生，可否告诉我拒绝的理由？”
“我想，我们讲谈社能给出的条件，应该不会比事件簿书房差，甚至可以说，在很多方面，都会更有优势。”
她的问题，直接却不失礼貌。
白川良司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清酒：“新井主编说的没错。”
“只是，凑佳苗老师既然当初选择了事件簿书房，作为联络人，我需要尊重作者的意愿。”
“而且，我认为南野主编也为《告白》付出了很多心血。”
“现在作品刚刚取得一些成绩，就立刻转投他处，似乎也不太合乎情理。”
新井良子看着白川良司，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她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说：“白川先生的决定，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既然如此，那我们今天就只谈风月，不谈公事了。”
新井良子重新露出了笑容，举止也恢复了之前的从容。
身旁的女助理也将桌上的信封和文件收了起来。
一顿午餐，在表面融洽的氛围中结束。
三人一同走出了料理店。
站在繁华的商业街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目。
握手之后，新井良子便带着她的女助理，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走出了几十米远，来到一个相对僻静些的街角。
女助理从自己的手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大哥大”电话。
在那个年代，这种砖头般的移动电话，还是少数商务人士的标配。
女助理拉出天线，拨通了一个号码，等待了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了，便将电话递给了新井良子。
新井良子捂着话筒，避开街上的嘈杂：“西村老师那边，《独白》的稿件，可以安排刊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