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测，这记忆……似乎不只属于一个人啊。
苏仪躺在床上，仔细甄别着脑中的记忆。
他获取的记忆碎片瑰丽玄奇，却是千变万化，十分跳脱，视角的主人有男有女，境界忽高忽低，身份贵贱交错，场景流变不息。
苏仪集中注意力，深度求索，想要发掘一些功法功法感悟，却只得到只言片语，还都高深莫测的，很难实操，也完全不成体系。
这确实是个大机缘，只不过暂时还不好使，而且一旦暴露了，还会招来弥天大祸……
想到此处，苏仪睁开眼睛，坐起身子。
只见日光熹微，白漫漫地越过窗棂。
时辰有些晚了。
苏仪却不慌忙，照常换洗出门，脚尖点地，便一跃而起，翻上院墙，在房檐上疾跑起来。
自从昨天入境之后，他便觉得自己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俨然已是一个高手了。
“嗯？什么怪东西飞过去了？”
因为几乎是走直线，苏仪很快便赶到了学堂楼下，一踩地砖，便跃升数尺，稳稳扣住重檐。
他肩臂肌群协同发力，驱使单臂引体向上，飞跃而起，矫若游龙腾空。
在精准的力度控制之下，苏仪恰好从二楼窗户飞入室内，安静落座，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在他坐下的下一秒，先生便从正门走了进来。
苏仪长舒一口浊气，拿出手帕擦拭指尖留下的瓦灰。
彼时苏看山正盯着桌案发怔，神游天外，突然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
“不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仪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苏看山只当是自己出神了，便不再纠结：
“昨天你没来，我还以为是赔不起灵珠，被逐出学堂了，准备今天去看你来着。”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不是我的问题。”
“那你测得怎么样？”
“嗯……”
还没等苏仪回应，台上的先生却先一步发话，语调比起测试之前更加严厉了几分：
“好，昨天已经教授大家如何感受灵气，还没做到的人可要抓紧了，这事一步慢、步步慢，宗门大考可不等人。”
“你昨天有感受到灵气吗？”
苏仪顺着先生的话问道。
“呃……有一点吧，差不多。”
苏看山机械地点点头，盯着自己的桌案。
苏仪看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他其实啥都没感觉到。
“今天我们更进一步，教大家如何引气入体。”
先生在空中挥毫泼墨，解析着吸纳之法的具体步骤，苏仪大概听了一下，方法和《会元功》中的相关章节有些类似，但更加简易，少了些许变化。
“妈的！哪有什么灵气啊？”
旁边的苏看山暗自嘀咕，却是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觉心焦气躁，肚子里有一团火在烧。
先生讲授完方法之后，便让大家自主练习，自己则在一旁监察。
只见他眼睛里泛起阵阵青光，显得颇为妖异。
这是先生专修的一门法术，称作《灵目诀》，可以用于观察外部灵气流向。谁引气成功了，便会被他察觉，及时给予首肯。
这也是家族请他出任学堂先生的一大原因。
先生目光几番扫视，看见少年们火急火燎地尝试引气，却都铩羽而归。
但越是困难，反而越是激起了他们的好胜心，一种火热的竞争氛围逐渐弥散开来。
很多人抱持着独自研究不如齐心协力的态度，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论。还有人觉得是姿势的问题，开始尝试莲花坐、金刚坐、老佛卧，甚至有黑皮武艺生开始尝试倒立。
苏仪却只是自顾思忖——
毕竟他已然入窍，早就过了引气入体这一步，自然没办法再入一遍。
他回想起大长老“低调”、“不可暴露”的告诫，心下有了决定：
还是扮拙吧，先生应该知道我的情况，直接给予通过便是了。
“嗯，不错，苏菲第一个通过。”
苏菲的表现符合人设，却仍然赢得不少喝彩，听取哇声一片。
而在苏菲之后，又陆续有人引气成功，他们聚在一起说笑，分享经验心得，心情愉悦地看着剩下的人艰难探索。
苏仪静坐在位置上，感觉先生隐隐看了他几眼，却是没有帮他通过的意思。
这中登，好不识趣……
苏仪心里调笑一句，脸上仍然不动声色。
毕竟只是面子上的事情罢了，通不通过的也无所谓。
先生看苏仪一动不动的，却来了兴趣，双眼青芒闪烁：
此子天资绝世，就是不知有几分耐性？
苏仪见先生没反应，倒也不闲着，正常进入周天修炼，继续向着练精二重迈进。
练着练着，他突然有了灵感。
苏仪一刻不耽误，决定“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随即默念法决，猛然运功，加快体内灵气周天运行。
只见那灵气环流越来越快，近乎超频运转，浩浩汤汤，宛若泗水奔流。
当环流速度突破了某一界限时，外部的灵气竟无力自动，朝着苏仪身体中涌去，与引气入体的现象十分甚至九分相似。
这便是苏仪首创的解法——
利用灵气流体性质所造成的内外压强差，被动吸入灵气，伪造出引气入体的假象，以此通过先生的考核。
只不过灵气超频环流很耗费体力，即使是对于苏仪这等天赋来说也是颇为不易，一轮下来他已是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苏仪抬头看向先生，疲惫中藏着几分笑意。
如何？
先生深吸一口冷气：
“苏仪通过……”
本来只是想考校这小子的耐性，没想到他却如此破局！真是天才，大才！这一番操作，不仅需要对灵气性质精通，控制也要细致入微，更要具备创新思维，这对于一个初入修行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先生想着想着，便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家伙该不会是什么老妖怪夺舍的吧？
思及此处，他只觉一阵悚然，脊背发冷，不敢再想下去。
“引气靠的是巧劲儿，你怎弄得这般疲累？”
一声娇婉从耳边拂过，苏仪过转头，看见苏菲倩然的笑容，好奇中带着几分调侃。
她之前在测试中夺得头筹，自认为在学堂独领风骚，唯一令她心存疑虑的，便是那测试结果未知的苏仪。
这人昨天不知去向，异常神秘，今天更是标新立异，直接他妈从窗户跳进来，简直是霸气侧漏！
直觉告诉她，这家伙肯定有点东西。
不过，经过了“引气”这道门槛的检验，她发现这苏仪也不过是一般水准，徒有其表，只是个银样蜡枪头罢了。
毕竟引个气都如此费劲，又遑论其他呢？
苏菲眼见是保住了自己学堂老大的位置，心下颇为欢喜，现在来调笑一番，也有几分宣告胜利的意思。
“还是比不得，你这引气行云流水，灵性怡然，自然是比我们强不少的，只能说不愧是菲。”
苏仪的赞誉平静而中肯，没什么夸张的语调，却暗指关键。
苏菲看着他那温和而真诚的眼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乃至于生出几分愧疚，脸上火一样地发烧。
她这才记起来，苏仪、苏看山他们这些遗孤，都是早早没了父母的，而她不仅早有启蒙，娘亲还请了不同领域的修士辅导，起点已经是天差地别，自己和他们如此攀比，未免也太顽劣了。
她脑中响起了族长父亲的告诫：
“当你评判他人时，一定要牢牢记住，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着一样的禀赋。对于成长环境不同的人，你要做的不是嘲笑和排斥，而是调和与团结。”
“仪哥，对不起。”
苏菲的声音软软的，有些黯然。
苏仪：“啊？”
这丫头什么脑回路啊？怎么突然开始道歉了？
苏菲低下脑袋，乌髫间碎发微垂，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对于苏仪这种家族中的边缘群体，还要多加照顾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