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房的店主是一家姓氏为汉默的中年夫妇,卡洛琳之前与他们的关系非常不错,二人膝下育有一儿一女,小儿子目前正在贝克兰德的技术学院上学,大女儿受过教会学校的基础教育,现在在面包房里帮助父母打理日常的经营。
走进面包房,温暖而醇厚的奶油与小麦香气立刻便拥抱住了顾珦,让他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的肚子随即变得空空。
在柜台后面忙碌的汉默太太见到推门而入的顾珦,马上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对着他说道:
“早上好啊,卡洛琳。”
沉浸在面包香气中的顾珦愣了一下,赶紧反应过来,向汉默太太致以一个友好的微笑并回答道:
“早上好,汉默太太。”
“今天来得很早嘛,难道是有什么出行计划吗?”
“嗯,今天我想出门去看看,为我的论文取材。您知道的,我的专业是政治经济学,导师告诉我最好要根据现实来写文章,这样通过的概率会更高一点。”
顾珦凭借着卡洛琳的部分记忆随口说着,其实他压根就不知道卡洛琳有什么论文要写。
不过这样便已足够应付汉默太太,听到顾珦的话,她很是感慨地说道:
“贝克兰德大学高材生真是不同……唉,要是我的小杰克也能那么争气就好了。”
汉默夫妇的小儿子名叫杰克·汉默二世,继承了汉默先生叔父的名字,目前在学校里学的是蒸汽动力相关的专业,未来的目标是鲁恩著名的应用性学院,贝克兰德技术大学。
“杰克在蒸汽动力方面很有天赋,也非常刻苦,还有着如此和善的家庭,相信他一定能够有所成就的。”
顾珦来到了放置着面包的柜台前,一边挑选着种类各异的面包,一边说着。
对于有着孩子的夫妇来说,夸奖他们的孩子便是对他们最好的褒扬,而顾珦则更上一层,他直接把他们一家子都夸进去了。
汉默太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更加灿烂,在柜台后面走到了与顾珦相对的位置,热情地说道:
“看看今天想吃些什么?最近面包的价格都降低了,连带着购买面包的人也多了起来,我们反而赚的比以前还要多一些。”
“嗯?面包降价了吗?”
将目光从琳琅满目的糕点与面包中抬起,顾珦看向汉默太太询问道。
“是呀,因为《谷物法案》被废除了,整个王国市场上的小麦价格都降低了不少,原先每磅需要3苏勒的精品小麦如今也只需1苏勒10便士。成本价因此降低,其他的面包房都开始降价了,我们自然也不可能继续保持以前的价格。”
汉默太太笑眯眯地说着,看起来她似乎对这件事很是认同。
“感谢下议院的决策,这没准是他们每日的叽叽喳喳中为数不多的正确议案。面包的价格变低了,很多穷苦人家也能吃得起好的面包,不会再有许多人因为贫困而被饿死。”
“嗯,是这样啊……”
顾珦应和地点着头,他其实并不完全认同汉默太太的见解。
在现代地球,他对历史也算是有点了解,这个所谓的《谷物法案》与英国在1846年废除的那个《谷物法》基本相同,都是为了保护本国农作物经济而对外国进口的农作物实施高额关税的贸易保护政策,这也使得英国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市场上的小麦价格居高不低。
的确,正与汉默太太所说的那样,废除了《谷物法案》可以使国内的农作物价格变低,这对于穷人来说确乎是一件好事。
但是,农民们该怎么办?
《谷物法案》保护的就是本国农民的利益,废除了它,就代表着外国那些价格更低廉的农作物会进入鲁恩市场与他们分割利益。购买农作物的人确实省了钱,但这些钱却是从农民身上省去的。
英国历史上,废除《谷物法》后首先遭殃的,就是英国的农民。
竞争不过国外的进口农作物,大量的农民因此而破产,被迫贩卖土地,进入城市变成工人,沦为工业时代运行中轰然转动的齿轮之一。
随后而至的,便是英国轰轰烈烈的“圈地运动”。
因此后世有一部分的学者认为,《谷物法》的废除其实是英国资产阶级的一次阴谋,让他们可以通过法律合理地抢占大量的土地。
前车之鉴在此,顾珦不得不考虑,鲁恩废除《谷物法案》会不会同样是一次阴谋。
不过这也得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判断。英国农民竞争不过外国农作物,是因为英国本身的农业条件就不好,但鲁恩王国不同,这里是一个大陆,在鲁恩内陆的几个城市有着还算不错的农业条件,说不定就能在与外国农作物的竞争中寻得生机。
总之就目前来看,《谷物法案》的废除对于鲁恩人民的生活还是有一定益处的。
…………
和汉默太太随便聊了几句,顾珦买了五条白面包和三个蛋挞,一共才花了10便士。
每0.5磅白面包的价格从原本的1便士变成了0.8便士,蛋挞的价格也从每个3便士变成了每个2便士。
由于手头充裕,再加上汉默太太和自己的关系不错,顾珦并没有发动传统艺能进行砍价,或许应该说,他本要砍的价已经通过废除《谷物法案》而被砍掉了。
离开了面包房,顾珦单手抱着用纸袋装起来的面包,另一只手捏着一个蛋挞,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他犒劳自己的甜点。
一般来说,在贵族礼仪方面,顾珦最好是不应该在街上边走边吃的,因为食物的碎屑可能会沾到衣服上,这样会破坏优雅与端庄。
但顾珦不打算遵循这个理念,为了扮演好卡洛琳的身份,他已经做出了足够多的让步。现在若是连吃个蛋挞都要束手束脚,那他干脆什么都不用做了,制定这套礼仪的人这可真是把束腰裹到大脑上去了。
买到了需要的东西,顾珦便加快脚步奔着家的方向赶去。他现在不知道时间,现代生活给他带来的习惯令他在出门前把怀表给忘了,这算是他在这个世界吃到的第一个教训。
“希望不会太迟……”
顾珦轻声安慰着自己,将手指在纸袋上搓了搓,又加快了一点脚步。
很快,他便回到了布莱士街,看到家门前并没有出现来访者与任何马车,顾珦的心为之一松。
他赶紧取出钥匙开门,进屋后再把门锁上。他没有换鞋,径直小跑着进入了厨房,把纸袋放在厨台上,取出了一条白面包,再从旁边的刀架里拿起面包刀,唰唰几下,就切出了四个白面包片来。
转运仪式归转运仪式,浪费食物可是不可取的,四片白面包对四个盘子,刚刚好!
把面包刀放好,顾珦俯下身从抽屉里拿出了四个干净朴素的白瓷餐盘,将面包片一一放在上面后,他兴奋地端起盘子,快步来到了前厅。
之前他是在公寓的客厅里做的仪式,现在在前厅做,刚好能对应上。
循着脑中的记忆,顾珦稳稳地将盘子放在了前厅的四个角。这里的空间很大,家具也不算多,因而他放置餐盘的过程几乎没有花费任何力气。
两处墙角,一处沙发边缘,一处窗帘旁边,顾珦一一确认好四个盘子的位置,随后才慢慢踱步到前厅中央,在那里站定。
呼……顾珦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跳因为期待与紧张有些加快,这让他回忆起了曾经面临1000米体育测试时的情景。
一定要成功啊!
顾珦在心中呐喊道,然后让自己赶紧平静了下来,尽可能摒弃其他的杂念。
接着,他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开始了逆走四步。
每走一步,他就诚心轻语地用中文念诵道。
“福生玄黄仙尊……”
“福生玄黄天君……”
“福生玄黄上帝……”
“福生玄黄天尊……”
四步走完,顾珦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没有贸然睁开眼睛,他感受着胸口咚咚起伏的心跳,攥紧了双拳,期待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怎么样?
我应该是做对的吧?
应该能成功吧?
屋内还是没有开灯,顾珦紧闭的双眼前此时是一片灰蒙。
就在顾珦开始有些焦虑的刹那,忽然,他感觉到四周猛然沉寂了下来,连带着所有的空气都好像变得诡异粘稠,好似跌入泥沼,即将让他在其中窒息。
紧接着,顾珦只感觉到大脑中好像“轰”的一下炸开般,眼前立刻闪烁起点点荧光。
他的脑袋开始疼了起来,不是某个部位的偏头痛,而是整个大脑都在发作的剧烈疼痛。
不会吧?难道是被坑了?还是“福生玄黄天尊”对我不满,降下惩罚了?
顾珦面对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痛苦与愕然之下,他拼命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荧光骤然消失,视野却仍是一片混沌,好似从上至下,缓缓降下了一团无名的灰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