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问价声同时响起，但经验丰富的摊主依然能够很好地处理这个场面。
“彩椒每个4便士。”
他先走到卡洛琳面前，指了指彩椒。
随后，他再来到那位女孩面前，看了一眼摊位上捆成一扎的菠菜，想了想说道：
“菠菜每磅7便士。”
听到价格后的女孩表情明显变得有些为难了起来，看来这个价格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期。
“菠菜为什么会涨价了呢，我记得几天前明明不是这个才对。”
女孩有些不理解地对摊主说道。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因为《谷物法案》废除的缘故，前段时间的蔬菜价格确实也随着小麦之类的东西一起降价了。但是买的人实在是太多，导致整个市场上的蔬菜都有些短缺，价格自然而然也就回升上来了。”
摊主从容地说着，好像这件事确实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那也不应该涨的这么快呀……而且7便士一磅的菠菜，这就算在以前也是很高的价格了。”
女孩轻声嘟囔着，仍然在坚持着，希望摊主可以稍微降些价。
“你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菠菜，小姐。这是我从王国南方精心采购而来的，生长在最理想环境中的娇嫩菠菜。它的茎秆比最上等的白菜还要鲜嫩多汁，而它的叶片即使经过长时间的烹煮也依然能保持完美的形态。在贝克兰德那些最高档的餐厅里，我可以非常肯定地保证，这正是那些讲究品味的绅士淑女们所享用的那种菠菜。风暴在上，就连作为供应商的我本人，都很少允许自己如此奢侈地享用这种珍品。”
摊主忽然开始讲解起自己的菠菜有多么可贵，口感有多么脆爽，说着说着还唐突赞美了一下自己的信仰。
接着，他说出了菠菜会是这个价格的最可能的原因。
“并且，现在整个市场内只有我这里有菠菜卖了。”
贝克兰德的上等餐厅都在用这个菠菜？
卡洛琳听着疑惑地挑起了眉毛，她怎么不记得贝克兰德有哪个上等餐厅会以菠菜的种类当作卖点来宣传，这未免也太掉价了……还是说她去过的餐厅不够高级？
她朝那捆菠菜看了一眼，从外表看来确实相当娇嫩，但从根部的情况来看，这些菠菜大概率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了，并且品相也没有他夸赞得那么高级，可见这位摊主只是单纯地在说大话而已。
“要是让那些经营高级餐厅的绅士知道自己的餐厅被人拿来诽谤，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抄起手杖跑来为自己的餐厅正名……”
卡洛琳暗自想着，伸出手指问摊主要了两个彩椒。
生意上门，摊主立刻不与女孩继续拉扯，赶紧走了过来亲切地询问卡洛琳是否对颜色有什么要求。
卡洛琳对彩椒的颜色没有什么偏好，她觉得吃起来都一个样。
于是，摊主就给她挑了一红一黄两个新鲜彩椒。卡洛琳注意了一下，发现摊主手上的彩椒倒还能算是摊位上相当较大的两个。
见到这，卡洛琳便反应了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随后马上心领神会地勾着嘴角，点着头看向了旁边女孩身上那身有些陈旧的裙子。
做生意也是识人的学问啊……
这么看来欧维斯先生真的是非常公平的商人了，最起码他不会因为客户的身份与经济情况而区别对待。
从笑着的摊主手里接过彩椒，卡洛琳如实给了摊主一张1苏勒的钞票，找回了4便士的零钱。
但卡洛琳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来到了摊位的一旁，那放着菠菜与其他蔬菜的位置。
女孩仍然对着菠菜有些依依不舍，透过垂下的发丝，卡洛琳看到了女孩眼中流露出的一点渴望，以及那用牙齿轻咬住的嘴唇。看得出来，她确实有点不太想放弃。
或许是因为家里已经很久没吃过菠菜了，又或许是这个价格略微超出了她的预算，但是仍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可女孩又觉得这不太合理。
没关系，卡洛琳同样觉得这不是很合理。
她俯下身来，特地站在了女孩的身旁，指着菠菜向摊主问道：
“请问菠菜多少钱呀？”
摊主愣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刚才回答女孩时的话音应该也不小呀。
但是为了生意，他还是很亲切地搓着手，回答道：
“是的小姐，菠菜每磅7便士。”
听到这话，待在菠菜前的女孩便死了心，因为在她看来，摊主对任何顾客提出的都是这个数字，说明这确实是一个没办法动摇的价格。
或许可以动摇，但是女孩并不擅长。
如果是班森在这里的话……
女孩想着，正打算起身离开，就听见身后的卡洛琳并不认同地对摊主说道：
“先生，您确定一磅没什么特点的菠菜会是这个价格吗？”
咦？没什么特点？
女孩困惑地回过头看向卡洛琳，只见到后者脸上的表情很是确信。
摊主抿了抿嘴，赶紧解释道：
“小姐，您说的这些话便让我有些感到苦恼了，要知道……”
“要知道这是来自王国南方的娇嫩菠菜？女神啊，瞧瞧你说的这个动听的故事。”
卡洛琳笑着摇了摇头。
“我就是贝克兰德人，我可没听说西区或是哪里的上流餐厅会用什么特殊的菠菜。假使这是芦笋或是甜萝卜，那或许还有可能拿出来吸引追求口感的绅士淑女，但是菠菜……呵呵，先生，您可能没有去过贝克兰德，菠菜真的是非常非常实惠且亲民的蔬菜了。”
“哦，当然了，也许在您这里不一样，菠菜可能确实是一种非常上等的食物，就像是您说的那样，奢侈且珍贵。”
卡洛琳的语气没有任何的刻意起伏，甚至还相当的轻柔甜美，但不知道为什么，摊主就是听得越来越生气，尤其是因为她说的确实是真话。
摊主皱紧了眉头，正要说些什么，就又被卡洛琳拦了下来，强行夺走了话语权。
“先生，请你先深呼吸几下，做生意做重要的是什么？诚信与公平，以及足够的耐心，不是吗？”
学着欧维斯·维因的模样，卡洛琳指点了摊位上的菠菜，说道：
“我能理解您作为当前市场唯一一家拥有菠菜的摊位的想法，这很合理，但是对于消费者来说，这并不公平。”
“您的菠菜恐怕已经放了有段时间了吧？为什么会卖不出去呢？是因为菠菜没人想要，还是因为您一直寄希望于有人会来购买您的‘娇嫩菠菜’不肯降价？”
“那您可能就要失望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您的‘娇嫩菠菜’似乎并没有市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可怜的菠菜只会越来越不好卖，到时候就连那份娇嫩的体面都没办法维持了，您真的愿意见到那样的情况吗？”
不知是不是被卡洛琳的话代入到了情景当中，摊主下意识地摇了摇脑袋。
“所以，尊敬的先生，您最好应该在这些菠菜变得更加不诱人前将它们卖出，否则您可能就要损失掉这些菠菜的成本了。”
“当然了，您依然可以坚持您的‘娇嫩菠菜’，毕竟它只是一个菠菜而已。但就像您说的，您是这个市场上目前唯一有菠菜的摊主，现在时间并不是很晚，等会儿可能依然会有其他的人想来购买。”
“但是，您无法保证您的‘娇嫩菠菜’是否可以吸引到他们。又或者，您的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位懂得菠菜情况，又喜欢较真的先生或是女士，因此与您爆发了争吵，想要举报您恶意抬价。”
“我在贝克兰德听说，官方的消费者权益协会正准备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可以用来证明协会能力的案例。您应该清楚迫切想要做出一些成绩来的政客会有多么想尽办法，要是他们不幸得知了您的事情，恐怕就会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食肉鱼一样围上来。”
“当然了，我相信像您这样一位清白正直，且拥有不错生意的先生肯定有能力，有自信应对这样的情况，但是相对应的，需要浪费的时间与金钱，是不是就显得太不值当了？”
“如我所说，这只是一个菠菜，为了它耗费这么多的精力，这么多的脑筋，甚至可能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真的合适吗？”
卡洛琳停顿了一下，看着陷入沉默中的摊主，便图穷匕见地抛出了自己的要求。
“或者，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您可以放弃‘娇嫩菠菜’的体面，以每磅5便士的价格卖给我们。”
“没错，是我，还有这位可爱的小姐，我们一人一磅菠菜。”
卡洛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旁的女孩。
“相比起您的获益，一个菠菜的体面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卡洛琳双手一合，发出“啪”的一声，代表自己的条件已经给出。
摊主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看菠菜，又看了看卡洛琳手里的彩椒，最终叹了口气，撇着嘴对卡洛琳说道：
“您是一位善良而真诚的小姐，我为我的贪婪向您致歉。”
“一人一磅，一共10便士，我同意这个报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