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摊的烟火气混着孜然辣椒的焦香,在夜色里蒸腾。诺诺毫不在意地坐在塑料小凳上,白皙的手指捏着竹签,吃得满嘴油光,红发在昏黄的灯泡下跳跃。她甚至嫌不够尽兴,又要了几瓶冰镇啤酒,撬开一瓶塞给路明非,“喏,是男人就干了!庆祝你弃暗投明!”
路明非看着那冒着冷气的绿色瓶子,头皮有点发麻。他酒量实在平平,两瓶下肚就感觉脑袋开始发飘,胃里也沉甸甸的。想到待会儿还要回叔叔家,面对婶婶那张刻薄的脸和可能劈头盖脸的盘问,他连忙摆手,舌头都有点打结,“师、师姐……真不行了……再喝回去我婶婶非得把我耳朵拧下来不可……”
诺诺正仰头灌下一大口,闻言“啧”了一声,嫌弃地撇撇嘴,油亮亮的嘴唇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扫兴!路明非,你这点酒量,以后怎么跟师姐我混?卡塞尔可是有迎新晚宴的!”话虽这么说,她倒也没再勉强,只是自己又干掉半瓶,豪气干云。
酒足饭饱,红色法拉利再次撕裂城市的夜色,将路明非送回了那个熟悉又压抑的小区楼下。引擎熄火,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身上沾染的烧烤和啤酒气味在狭小空间里弥漫。
“行了,师弟,到家了。”诺诺打了个小小的酒嗝,挥挥手,“赶紧上去吧,别让你家皇太后等急了。”
路明非如蒙大赦,解开安全带就想溜,“谢谢师姐!师姐你路上小心……”他巴不得诺诺立刻开车走人,省得这副满身烟火酒气的样子被家里人看见,尤其是婶婶,指不定又要编排什么。
“等等!”诺诺却叫住了他,眼神带着点刚喝完酒的迷蒙,却又有种不容置疑的亮光,“我跟你一起上去。”
“啊?!”路明非差点跳起来,“不用了吧师姐!真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
“少废话!”诺诺已经推开车门,夜风吹动她的红发,带着一丝微醺的慵懒,“好歹我也是代表学院来接你的,顺便跟你家里人打个招呼,让他们知道你是被正经组织接收了,不是被拐卖了。省得他们瞎担心。”她说着,还颇为得意地理了理自己微皱的衣角,仿佛要去参加什么正式会晤。
路明非看着她脸上未褪的红晕和身上挥之不去的烧烤啤酒混合气息,心说师姐你现在这副样子上去,只会让他们更担心我被什么奇怪的“组织”拐走了好吗!但他哪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领着这位行走的“不正经组织代表”走向单元门。
“叮咚——”
门开了,叔叔那张带着点市侩和常年应酬疲惫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路明非,习惯性地堆起笑容:“明非回来啦?聚会玩得……”话说到一半,他看到了路明非身后那个即使在昏暗楼道里也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的身影,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瞬间瞪圆了。
诺诺上前半步,脸上挂起一个堪称“得体”的微笑,带着点学院精英的范儿,主动伸出手,“叔叔您好,您就是明非的叔叔吧?我是陈墨瞳,卡塞尔学院的,是明非的师姐。”她的声音清脆,刻意收敛了平时的跳脱,显得落落大方——如果不是那身烟火气和微醺的眼神出卖了她的话。
叔叔明显被这阵仗和诺诺的外貌气质震住了,连忙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握住诺诺的手,连声道:“哎哎哎,你好你好!陈小姐是吧?快请进请进!”他一边把两人让进屋,一边忍不住偷瞄诺诺,眼神里全是惊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厨房里的婶婶听到动静,擦着手走出来,看到客厅里的诺诺,眉头习惯性地就蹙了起来,眼神挑剔地上下打量。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路鸣泽也被惊动了,揉着眼睛探出头,当他的目光落在诺诺身上,尤其是她那双热裤下,此刻随意交叠在沙发上的白皙笔直的长腿时,整个人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嘴巴微张,眼睛都直了,哈喇子差点流出来。
诺诺仿佛没察觉这家人各异的目光,依旧保持着“官方”笑容,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无非是学院很好、很安全、路明非很有潜力之类的场面话。她说话条理清晰,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让叔叔听得连连点头,婶婶虽然依旧板着脸,但也没法直接挑刺。
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诺诺优雅地起身:“叔叔阿姨,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扰了。明非在学院这边,你们尽管放心。”她走到路明非面前,突然伸手,像揉小狗一样用力揉了揉他刚整理好没多久的头发,把他揉得一个趔趄。诺诺脸上绽开一个带着酒意和促狭的灿烂笑容,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轻快:“师弟,学院见啦!不要太想师姐我哦!”说完,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远去。
很快,楼下传来法拉利引擎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咆哮声,如同猛兽苏醒,迅速撕裂夜的寂静,消失在远处。
客厅里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叔叔跑到窗边看向那辆离开的红色法拉利,转身猛地一巴掌重重拍在路明非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龇牙咧嘴。叔叔脸上堆满了兴奋和得意,声音都高了八度,“好小子!行啊你!不愧是我们老路家的男人!这么快就能把这么漂亮的姑娘搞到手?还是开法拉利的!啧啧啧,有出息!比你叔叔我当年强!”
路明非被拍得肩膀生疼,听着叔叔这不着调的话,脸皮直抽抽,刚想辩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一旁的婶婶却发出一声极冷的“哼”。
婶婶那双刻薄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刮过路明非,带着毫不掩饰的不爽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她目光扫过自己那个还盯着门口、一脸痴迷回味着诺诺那双长腿的儿子路鸣泽,心头火起,猛地抬手,一巴掌就狠狠拍在路鸣泽的后脑勺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什么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没出息的东西!”婶婶厉声骂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路鸣泽脸上,“还不滚回房间看书去!看看人家!”她这话明着骂路鸣泽,眼神却剜着路明非,“某些人攀上高枝儿了是吧?别以为带个漂亮妞儿回来就了不起了!该干嘛干嘛去!路明非!你也别杵这儿了!一身酒气烟熏火燎的。”
路鸣泽捂着后脑勺,委屈又畏惧地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缩回了沙发,还恋恋不舍地瞟了一眼诺诺刚才坐的位置。
路明非早已习惯了这种迁怒和指桑骂槐,他沉默地低下头,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辩解,只是低声应了句:“知道了,婶婶。”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自己和路鸣泽的房间。
关上房门,将客厅里叔叔兴奋的余音和婶婶刻薄的训斥隔绝在外。不大的空间里,烧烤和啤酒的味道似乎还顽固地残留着,混合着诺诺身上那股淡淡的、独特的香水味。
路明非没有开灯,只是走到小小的窗前。楼下早已没有了红色跑车的踪影,只有昏黄的路灯和沉沉的夜色。他抬起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刚才被诺诺用力揉乱的头顶,又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那里曾经挨过婶婶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指尖的触感冰凉。
窗外的城市霓虹闪烁,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却照不进深处。一种巨大的疲惫感,混杂着刚刚经历的情绪过山车带来的眩晕,沉沉地压了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诺诺会做出这些举动,但这就是诺诺的性格,你永远也猜不到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他只知道,身后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从未给过他真正的归属和温暖。而诺诺突如其来的拥抱和那句模糊的“师姐在”,像投入寒潭的一颗小石子,激起涟漪,却又迅速被冰冷的潭水吞没。
路明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黑暗笼罩着他,只有窗外远处,血丝般的朝霞正一点点吞噬着深蓝的夜幕,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夜色深沉,城市另一端一间极尽奢华的酒店房间里,气氛却有些……诡异。
“喂,薯片,你确定这不是电信诈骗?这真的是老板的意思?”一个慵懒又带着难以置信腔调的女声响起。酒德麻衣,这位拥有着魔鬼身材、容颜足以令当红歌姬黯然失色的女人,此刻只穿着一身丝滑的黑色吊带睡裙,像只慵懒的猫科动物般趴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睡裙下摆堪堪遮住挺翘的臀部,两条修长、线条完美到足以让任何雕塑家疯狂的白皙长腿随意地晃动着,脚趾甲上涂着魅惑的暗红色。她支着下巴,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怀疑,看向房间另一侧。
被她称作“薯片”的苏恩曦,画风则截然不同。她穿着印满卡通薯片袋图案的宽大珊瑚绒睡衣,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球,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平板电脑上复杂的金融曲线图,另一只手则娴熟地从身边巨大的薯片包装袋里掏薯片,塞进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听到酒德麻衣的质问,苏恩曦头都没抬,腮帮子被薯片撑的鼓鼓囊囊,含糊不清但异常笃定地回应,“加密路径无误,指令格式是老板独有的风格,签名验证通过。我以我未来一年的零食额度发誓,绝对是老板亲口……呃,亲手下的指令。”她终于咽下薯片,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丝理性的光芒,“而且,让长腿你主动接近小白兔,还允许在一定范围内暴露‘存在’……这种看似无厘头但细想又仿佛蕴含深意的操作,除了老板,谁干得出来?”
酒德麻衣翻了个身,侧躺在沙发上,完美的身体曲线在丝滑睡裙下展露无遗,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之前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空气,生怕在他面前留下一个指纹印!现在倒好,直接让我去‘主动接近’?怎么接近?难道老板真打算让我去诱惑那个纯情少男?”她说着,还略带自嘲地扫了一眼自己足以让无数男人疯狂的身体,“这任务难度系数是不是有点超标了?小白兔那怂样,我怕我朝他笑一下他都能当场晕过去。”
苏恩曦又抓起一把薯片,塞得满嘴都是,闻言发出意义不明的“唔唔”声,好不容易咽下去,才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调侃:“难说哦,老板的心思谁能猜透?说不定……老板就是突发奇想,觉得是时候让小白兔体验一下成年人的世界了?让你去帮他‘登上成为大人的阶梯’也不是不可能嘛……”她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
“苏!恩!曦!”酒德麻衣瞬间炸毛,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沙发上弹起,带着一阵香风就扑了过去,“好你个小肥妞!薯片吃多了人变胖了,胆子也跟着肥了是吧?敢编排老娘?!”
“哎哟!饶命!长腿女王饶命!”苏恩曦手里的薯片袋差点飞出去,被酒德麻衣结结实实压在身下。酒德麻衣毫不客气地专攻苏恩曦最怕痒的胳肢窝和腰侧软肉。苏恩曦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在酒德麻衣身下扭动挣扎,睡衣都被扯歪了,薯片碎屑沾得到处都是。
“我错了我错了!长腿!女王大人!我胡说八道!我就是瞎猜的!饶了我吧!”苏恩曦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连连求饶。
酒德麻衣这才冷哼一声,松开了钳制,优雅地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重新坐回沙发,仿佛刚才那个“施暴”的人不是她。苏恩曦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整理着自己皱巴巴的睡衣和散落的薯片,小声嘟囔:“暴力女……小心以后没人要……”
酒德麻衣没理会她的抱怨,修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眉头微蹙:“不过……薯片,小白兔最近的状态,确实很不对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苏恩曦看旁边茶几上另一台待机的平板。
苏恩曦会意,拿起平板划了几下,调出一段清晰的监控录像——正是影院里,路明非眼神冰冷,动作狠厉地将赵孟华暴揍的画面。画面里路明非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戾之气,隔着屏幕都让人心悸。
“看这个,”酒德麻衣指着画面中路明非的眼神,“这眼神……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要不是那个卡塞尔的陈墨瞳及时出现把他拉走,我毫不怀疑,小白兔真会把赵孟华那蠢货给废了,甚至……更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完全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脸上永远带着讨好笑容的小衰仔。”
苏恩曦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放大了路明非的面部特写,仔细审视着那双冰冷、燃烧着怒火与某种更深沉东西的眼睛。
“暴戾、压抑、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这变化太大了,像是觉醒了?”她手指快速在平板上操作,调出更多路明非最近几天的行为数据对比图,“心率异常波动次数显著增加,肾上腺素水平峰值远超常人阈值,虽然持续时间短,但频率在提高……生理指标也佐证了他的状态极不稳定。”
“老板突然让我们‘接触’,会不会就是想搞清楚这个?”酒德麻衣沉吟道,“小白兔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这种状态是觉醒?还是受刺激了单纯爆发了?”
苏恩曦点点头,扶了扶眼镜,“可能性很大。老板虽然谜语人,但不会做无意义的事。让我们去接触,既是执行指令,也是最好的观察和试探机会。近距离接触,才能判断他到底‘觉醒’到了什么程度,他现在是可控的,还是……危险的。”她看向酒德麻衣。
酒德麻衣撇撇嘴,但眼神已经认真起来。她再次看向平板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路明非用膝盖顶向赵孟华腹部的瞬间,那紧绷的侧脸线条和眼中燃烧的冰冷火焰,与她记忆中那个低着头、眼神躲闪的男孩形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近乎撕裂的反差。
房间里只剩下苏恩曦“咔嚓咔嚓”咀嚼薯片的细微声响。
酒德麻衣凝视着屏幕,红唇微启,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感叹,像是在问苏恩曦,又像是在问屏幕里那个陌生的路明非,更像是在问那个下达指令的、永远笼罩在迷雾中的老板。
“小白兔……好像变成大灰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