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头向下看,贼寇有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般向城池席卷而来,伴着各种啸叫,确是声势惊人。
很多郎主面色大变。
关键是,阳羡的城墙只有一丈高下,贼军攻城,都不用专门打造冲车、云梯,只须扛着竹梯搭上城头,身手敏捷者,三两步就能窜上来。
即便城头守军奋力把竹梯推倒,一丈的高度,也很难把人摔死。
这时就有人暗地埋怨,说话你孙权筑城,筑个两丈也好啊。
一丈的城,筑与不筑有何区别?
不过此时,再有诸般心思,都对王愔之佩服的五体投地。
毕竟去年秋冬时节,是王愔之强压着疏浚城濠,才重新挖回了三丈半宽,丈许深,如果没有这道城濠,贼兵可以凭借优势兵力,从四面八方围攻阳羡。
而今,城濠被填了数十丈宽,贼兵只能挤在这数十丈宽的范围里攻城,优势兵力难以发挥。
反之,守军则可以集中兵力拒守,化劣势为优势。
别看城濠被填了一部分,但夏季水大,护城河又非死水,与荆溪相连,一俟扼住攻势,趁贼军入夜退兵之后,可以遣丁壮出城重新疏浚。
天亮就能恢复如初,贼军如要再攻,还得洒下几千具尸体来填,试问反反复复,他又有多少人命可供挥霍?
王愔之回头道:“矢石无眼,请府君暂避!”
褚爽却是爆喝道:“王郎尚在城头,老夫岂有退缩之理?老夫不走!誓与阳羡共存亡!”
随着禇爽而来的府牙僚属均是暗暗叫苦,他们早存了脚底抹油的心思,但褚爽不走,他们也不便于离开。
王愔之道:“既如此,请府君移步城楼观战!”
“也罢,老夫为将士们擂鼓助威!”
禇爽重重点头,带着禇秀之与禇炎之,及一众僚属离去。
纯木结构的城楼被王愔之以土石加固过了,留有望孔。
除非城破,或是被投石机连续轰击,城楼就是城墙上最安全的地方。
“咚!”
“咚!”
“咚!”
置于城楼内的牛皮大鼓重重擂响。
贼众很快就冲杀而来,顿时矢如雨下,惨呼声连片响起,很多奔跑的贼兵,跑着跑着就倒了。
众人精神大振。
不过训练一名弓箭手的难度,不下于训练一名骑兵,全城军卒连同各家部曲加起来,会射箭的不超过千人,还要遣出一部分守护别处。
而阳羡武库中的大黄弩,只有五十副,拉力在三到六石之间。
目前安置在正面战场,上弦费力缓慢,需要用脚蹬踏,并不能抱有太多的指望。
事实上,诸葛连弩已经被现代复原出来,工艺不难,是在上方置一箭匣,内装十矢,每射出一矢,重力会将下一矢压入箭槽。
这对制造有着非常高的要求,矢不能带羽,竹木箭体因自重不够,只能通体铁铸,长度仅只八寸,否则极易卡壳。
可见诸葛连弩的重点是矢,不是弩。
王愔之暂时顾不得改造,他的理想状况是攻入山东,开采石墨矿,以坩埚炼钢,直接用钢水浇铸箭矢,并且也可以用钢铸件替代易于损坏的青铜铸件。
而此时,贼众中的弓手也向城头射出一支支利箭,叮叮当当连响。
有射中城垛,有射中铁盔。
将近一年里,王愔之组织铁匠,尽可能的打造铁盔,确保城头第一线的兵卒,都有一领铁盔,后方有帽沿护着脖子。
既能防备抛射而来的箭矢,又能有效防止被敌从后斩首。
当然,还是有不少人被射中面门,肩膀或者胸口,以陈归女为首的健保营,冒着箭矢把伤兵担到城下卫所救治。
突有横笛吹响。
一名名收编不足两个月的辅兵,从篮子里取出硫酸手雷,用尽力气掷出。
又有专人抬起火盆,将沸油淋泼下去。
其中有呆头只脑,左右张望,或者畏惧城下箭矢的,免不了被抽个几鞭。
“啊!”
“啊!”
地面,城头,惨叫四起。
有兵卒探身扔硫酸手雷时,被箭矢射中,致使陶罐脱手,落地炸碎,溅了一腿硫酸,痛的嗷嗷直叫,转身就跑。
督战队涌上前,抽刀斩杀数人,喝道:“有何大惊小怪,速拿土掩埋,没教过你们么?”
城头后部,搁有一筐筐的浮土,就是用来处置这类情况,有机伶的赶忙提起筐子,将浮土倒在硫酸上,将之掩盖。
城头很快恢复了秩序。
而贼兵,哪曾见识过硫酸,浑身剧痛难当,还有人被溅射入眼,捂着脸满地打滚。
军势乱了。
徐道覆蓦然大喝:“阳矍褚氏乃高门甲族,褚爽老儿有女,年方及芨,艳若菡萏,质若幽兰,尚是待嫁之身!
但凡先登者,此女便赐予他,另赐黄金百斤,擢三级!”
“杀!”
仿佛打了鸡血,贼寇一听这话,浑身充满了劲头,嗷嗷叫着猛冲。
高门士女对寻常人的诱惑难以想象,不仅止于她们的美貌和优雅的体态,还在于那高不可攀的身份。
对于某些人来说,能与高门士女一度春风,死了也愿意,更何况还是永久性的拥有?
“无耻狗贼!”
褚爽却是气的浑身直打哆嗦。
“轰!”
果然是重赏之下有勇夫,有梯子架上了城头。
立刻有军卒挺起叉杆,抵住梯头,合力往下推。
叉杆是用老毛竹制成,数根捆在一起,前端分杈,守城时,专门用来推梯子。
“啊啊!”
“别,别!”
一架架梯子被推翻,一串串贼兵栽倒。
却有一名身披两层铁铠的壮汉,一手持环首刀,一手持盾,踏竹梯如履平地,即便挨了一记硫酸罐,也蹬蹬几下就窜上城头。
突有一矛刺来。
此人挥盾向下一切,再横刀直劈!
“啊!”
一名军卒捂着胸口跌倒在地。
“先登者,义兴崔呈!”
那壮汉哈哈笑着,接连劈杀数人,身后,又有人登上。
迎面的军卒居然转身就跑。
“哧哧哧!”
“临阵后退者,死!”
一阵箭雨将他们射倒。
那叫崔呈的壮汉也中了两枝箭,但他夷然不惧,挥刀四处砍杀,只要能坚持个数十息,涌上城头的军卒越来越多,阳羡就破了,他的先登之功也稳了。
却是又有一槊刺来。
他拿盾去挡格,可那马槊一挑再一颤,将他的盾牌挑飞,随即照着两层铁甲的胸口部位,直捅进去。
“唔!”
崔呈难以置信的望向剧痛的心口,这可是两层铁甲啊。
在模糊的视线中,就见一名披明光铠的小将,约十七八岁年纪,槊杆一抖,再一挥,将自己甩下了城头。
“轰!”
身体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力气如潮水般退却,终致不甘地阖上了眼眸。
临死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先登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