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也只能过个嘴瘾,王愔之再落泊,也是高门甲族,无非是手太黑了,把郡兵一锅端。
按朝廷黄册,义兴郡兵满员三千,五座县城,分驻两百,郡城驻守两千,如今县城却是没有郡兵了。
阳羡的郡兵缺额近半。
一是绝嗣,少一户是一户。
二是郡兵平均每户只有十来二十亩薄田,本来不止这个数字,主要是义兴水土流失严重,长年累积下来,肥沃的土壤汇集在了一个个湖泊边缘,被豪强占据。
而且豪强也如温水煮青蛙般,侵吞郡兵的土地。
光靠种地,郡兵养不活自己,有时会组织人手劫杀过往客商,可这毕竟是靠天赏饭,吃了上顿没下顿。
于是陆续有郡兵拖家带口逃离,投奔周近的大族,去做佃客僮仆,成为大晋朝无数隐户中的一员。
由此可见,王愔之承诺吃饱饭,给衣穿的吸引力有多大。
那几员将领突然意识到,自己失业了。
兵员全部被王愔之编为部曲僮仆,他们手底下没了兵,还能干什么?
无非是王愔之给彼此间留了脸面,未挑开来说,让他们自觉点,上交印信,别弄到最后大家都难看。
“哎,走罢,回族中汇报!”
有人叹了口气,加快步伐。
几人作了鸟兽散。
王愔之则是任由郡兵纷纷起身,又议论了一阵子,便道:“十五岁以下,四十以上者,站我左边来!”
很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愿意啊,这肯定没好事。
王愔之笑道:“大家不用紧张,把你们甄别开来是为你们好,难道一把年纪,还要随本督四处征讨不成?”
一听这话,传来一阵哄笑声,老人孩子纷纷站到王愔之左边,还有些壮年,冒充老人。
王愔之也不揭穿,又道:“朱大球谋反,虽被本督斩首,但其亲族不可恕,本督带你们去征讨城中的朱家,事成之后,每人赏两匹绢,绝不食言!”
话音刚落,躲去老人小孩那边的壮年,又一窝蜂跑回去了。
王愔之向随军的严谨道:“老人孩子注意甄别,所长按名册登记。”
“诺!”
严谨拱手。
“带上梯子,走!”
王愔之猛一挥手。
郡兵们每十来人扛起一部梯子,其余携带各式兵器,跟随割鹿军往朱家赶去。
朱家早已严阵以待,墙头蹲着弓箭手,大门紧闭,后面堆上了一块块的青条石,远处,是各家的探子。
王愔之单手一举,全军陆续停驻,
“该教的都教过了,去罢!”
王愔之看向那些俘虏。
“诺!”
十来名俘虏大喊着不要放箭,小跑而去。
“朱九,你们过来做什么?”
墙头一名中年人厉喝。
那叫朱九的降卒忙道:“郎主,不,朱大球勾结歹人谋反,昨晚已被郎君斩杀。
好教诸位得知,郎君来自于太原王氏,高门贵胄,城外还有数千兵马,一俟杀入城中,阖府死难无孑遗矣。
不过郎君宽仁,开门来降,即往不究,并擢才录用,凡杀朱家嫡系一人者,赐绢二十匹,赏美人一名……”
“放箭!”
城头那中年人大怒。
一蓬箭雨射出。
俘虏们哭爹喊娘,跑了回去,有数人不幸中箭,倒于途中。
王愔之面色一沉,喝道:“此宅部曲,仅数十人,而我军十倍于他,此宅能否攻破?”
“负隅顽抗,寸草不留!”
“负隅顽抗,寸草不留!”
割鹿军将士,挥起兵刃大喝。
郡兵们也跟着大喊。
“好!”
王愔之双手一压,看向郡兵道:“今次便给尔等一个机会,凡先登者,赐绢百匹,美人一名,可敢搏这富贵,尔等也无须担心,会有弓箭手为尔等掩护!”
“有何不敢?”
果然是重赏之下有勇夫,一听这话,人群中喧躁起来。
“督帅,快下令吧!”
更多的人催促。
话说郡兵和当地豪强的矛盾非常大,平素里,受尽了欺压。
王愔之道:“我宣布三条军令,其一,上令下行,不得违抗,其二,不得尖银妇女,其三,不得私掠财货,所得论功分配,犯其一者,斩!
现在本督下令:杀!”
郡兵们还没回过味来,割鹿军中的弓箭手,包括薛家子弟,在刀盾兵的掩护下前移,向墙头射出一枝枝的利箭。
“射,射!”
墙头那中年人气急败坏的大吼。
双方箭来箭来,箭矢交错而过。
守军吃亏在没法撑盾,而割鹿军有盾牌挡住了大部分箭矢。
一时之间,惨叫连声,一名名弓箭手向墙头坠下。
“还等什么?后退者,斩!”
王愔之回头喝道。
“杀!”
“杀!”
一看弓箭手被压制了,郡兵们大喊着扛起梯子向前冲。
一副副梯子架上墙角,一名名军卒鱼贯而上,谁都想抢先登。
“哈哈,先登是老子的啦!”
一名汉子率先爬上去,正哈哈大笑,突然下面一箭射来,正中他的咽喉。
“上,上,候老三没先登的命!”
靠前的郡兵一看,士气猛涨,三步并两步跃上墙头,不过他们充分汲取了候老三的教训,只大喊着诸如:先登者刘扬,先登者李千丈,先登者苟二狗等名字,扑通通往下跳。
有人半途被箭射中,不甘心的死去,但更多的,还是成功跳了下去。
墙头后面,传出激烈的喊杀声。
“此役获胜,人赐绢两匹,本督绝不食言!”
王愔之一看攀墙的节奏慢下来了,连忙提醒。
“杀,杀!”
喊杀声再度爆起,一名名郡兵攀上墙头,又跳了下去,人数越来越多,朱府的部曲,渐渐现出绝望之色。
……
周家!
“家翁,救救我家吧!‘
周冲的妻子朱氏跪在周僧慧面前,哭哭泣泣。
“快把汝妻扶走,成何体统?”
周僧慧不耐的挥手。
“卿卿,先回去罢,贵家也未必会陷落!”
周冲扶起妻子,实则暗暗叹息。
“郎主,郎主!”
这时,外面有探子唤道。
“何事?”
周僧慧回头。
那探子道:“朱家被攻破啦,那王愔之以自家弓箭手掩护,驱使郡兵攻打,但称凡先登者,赐绢百匹,美人儿一名。
顿时郡兵士气如虹,人人奋不顾身,冒着箭矢攀入院内,与朱家部曲搏杀,奴回来时,朱家大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再偷眼一看,尸骸遍地,还有些部曲献兵跪降!”
一听这话,朱氏双眼一翻,身子晃了两晃,晕倒了。
朱家被灭,不仅仅是朱家的事,连带她都有可能被赐死,以示周家与朱家划清界限。
周冲把妻子接入怀里,目中现出不忍之色。
周僧慧略一沉吟,便道:“先别急,且看那王愔之如何对待我家,你将她扶入房里,严加看管!”
“哎~~”
周冲重重叹了口气,可世情便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