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
禇秀之与朱大球眺望着下方进进出出的人群。
“大郎君,你看!”
朱大球突地向下一指。
就见数十骑缓缓驰来,领头一人,十七八岁年纪,面容俊秀,气度不凡。
“且看他进城是否直奔府牙,若是,便是了!”
禇秀之看了眼朱大球,微微点头。
禇爽虽让朱大球把王愔之拒之门外,可耐不住人家想上进啊。
他是义兴豪强,上限被锁死,名义上是一郡都尉,实则就千把郡兵,几乎没有战斗力,而且在义兴这地方,官府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不让王愔之进城,屁的功劳都没,可若是生擒活捉,缚给刘牢之,堂堂北府军大都督,还能不厚赏?
禇秀之的上进心也很强,我堂堂阳矍禇氏,纡尊降贵为你刘牢之赞画,你不得扫榻以待?
没错,士人就是这样豪横。
事实上,如禇秀之真投了刘牢之,怕是刘牢之不得痛饮三大瓢。
二人不谋而合,决定把王愔之放入阳羡,于设宴时,屏风后置刀斧手,摔杯为号,将王贼一举擒获!
一行人很随意地进了城,守门兵丁压根没盘查。
奴奴忍不住道:“阿姊,这好歹是个城啊,我们大摇大摆的进来,他们问都不问呢。”
薛银瓶一想也是,狐疑的看向王愔之。
王愔之回头看了眼,正见有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见着自己回头,又散了开,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任谁见着,都会觉得有鬼。
薛安民道:“禇府君想必已经知晓了郎君要来,怕是不怀好意呐!”
“也好!”
王愔之摆摆手道:“我家与禇爽素无瓜葛,若以礼相待,我还不好下手,可他图谋于我,我却是不必顾及太多,我们先去拜访他。”
说着,回头道:“你们三个回去给周诚和王七捎个信,让他们天黑之后,领本部人马潜伏于南门外,一俟城内有动静,即刻攀入城内,控制城门与高处,对于郡兵,以招降为主,倘若豪强起兵,格杀勿论。
再着王六,严加守备,别让老巢被人掏了。”
一名部曲迟疑道:“郎君,是何动静?”
王愔之不假思索道:“让他们自己判断,将来早晚要独挡一面,先练练手也好,对了,不要从进来的门出去!”
“诺!”
那三名部曲勒转马头离去。
阳羡始筑于秦,如今的阳羡城,筑于孙吴赤乌六年,周一里九十步,城高一丈,濠三丈五,包砖结构。
不过经多年淤积,护城河最窄处,只有丈许宽了,个别水浅处,可涉水而过,禇爽也不愿耗费钱粮去征发丁壮疏浚护城河。
阳羡这城池都不用在外攻打,只须城里的豪强起兵,须臾就能让城池易主。
豪强们建起一座座高墙大院,将不大的城池分割的支离破碎,除此,便是郡兵及家属,以及僚属文吏等办事人员。
太守牙署位于城中心,从好听来说,是居中调度,御驭有方,可现实是被豪强大户包围了,禇爽也怕啊。
同时,城里还有义兴周氏的老宅。
长城钱氏也在义兴。
当年钱凤追随沈充,附逆王敦,王敦死后,沈充家破人亡,钱凤也被清算,家业势力曾不逊于吴兴沈氏的长城钱氏土崩瓦解。
很快的,一行人来到府牙,经通报入内。
“哎呀,贤侄受苦啦!”
禇爽带着禇秀之与禇炎之出迎,神色复杂难明。
他清楚,自从王愔之踏入阳羡那一刹那起,事情就由不得他做主了,阳羡想拿王愔之人头向刘牢之邀功的太多了。
“拜见世叔,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王愔之拱手道。
“哎~~”
禇爽叹了口气,先把两子介绍过去,互相见了礼之后,就问道:“汝母可好?”
王愔之道:“安好,暂时安置在城外,待小侄安定下来,再接入城中与世叔见礼!”
禇爽不知从何说起,他是老好人性子,既便下了决定,终究还是不忍。
禇秀之生怕父亲变卦,忙道:“王郎舟车劳顿,且先随我下去洗漱歇息,晚间阿父再为王郎接风洗尘!”
“也好,有劳世叔!”
王愔之拱了拱手,与薛家子弟一起,随禇秀之离去。
禇爽就住在府牙,前面办事,后面居家,整个府牙,空空荡荡,僚属并未置全,这与他不太管事有关。
每当朝廷派捐派税,只须向当地的豪强大族摊派,你家出多少,他家出多少,大家凑一凑。
想在义兴当官,要有耐心。
许多豪强只虚领个官职,平时住庄子里,只在押送粮草的时候才会来。
说来可能没人信,义兴连长史都没有,周氏与钱氏都想争长史之位,禇爽谁都不得罪,让他们上表自荐。
朝廷不可能由当地豪强同时任长使和都尉,士族子弟也不愿来这恶秽之地,致使拖廷至今。
好在郡里也没什么公务要办。
王愔之等人,被安排在前院的牙署,有仆役端来清水,供其洗漱,又送了些食物过来,禇秀之告了声罪,便离去了。
食物是一种叫做膏环的小点心,呈环状,添加了饴糖,大体可视为一千多年前的甜甜圈。
众人大快朵颐,也不担心下毒。
其实这个时代下毒很不容易,要么是砒霜,要么是金屑,都有显著特征,反而是食物变质比悄无声息的下毒更加现实。
古代甜甜圈不太好吃,有股子饴糖的微酸,又是死面和成,偏硬,不过入乡就得随俗,王愔之已经不挑食了。
突然奴奴道:“郎君,那个叫禇秀之的不怀好意,禇府君与其二子炎之似有愧意,没准儿今晚会设下鸿门宴呢。”
“嗯!”
王愔之点头道:“不怕他设,就怕他不设,唯一弄不清的,是哪家会对我出手。
不过想来不外乎屏风后设刀斧手,摔杯为号之类,晚间赴宴人不宜太多,就我和安邦兄、安民兄,银瓶姊姊和奴奴去罢。
其余人做好准备,一俟堂内有动静传出,即刻动手,但莫要伤着禇家人。”
薛家子弟,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们不怕闹事,就怕没事干。
话说跟了王愔之以来,一路打打杀杀,均是以弱胜强,无不暗呼好爽。
薛银瓶提醒道:“若是有准备弓弩手,怕是会很难办,而我们又不能携带弓箭,不如多带几枚硫酸手雷罢,靴筒里,各藏一柄短刃,必要是可掷出伤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献计献策。
突然外间,有细密的脚步声响起。
稍稍挑开窗棱一看,二十余名壮汉靠贴着另一边,小心翼翼地通过,有的持长枪,有的拿刀斧,还有的提弓。
实锤了!
索性众人安心休息。
不觉中,天色渐沉,外面有人唤道:“郎主请郎君赴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