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于堂屋里设了灵堂,供有王恭的牌位。
拜过之后,郗氏叹了口气道:“阿母知你行狠辣事,实乃迫不得己,可是杀人如麻,终究有伤天和。
今后阿母就拜佛念经,为你赎些罪孽罢。”
王愔之心里沉甸甸的,父亲未死时,虽也久不归家,但母亲从未兴起过拜佛诵经的念头,这分明是失了主心骨,精气神垮了。
不过他未劝止,只笑道:“天底下的恶人太多了,儿行怒目金刚事,杀的是恶人,佛陀菩萨若得见,还得夸儿一声呢。
就说周家,该不该杀?”
郗氏无言以对,瞪了眼过去。
王愔之又道:“待得在阳羡站住了脚,儿与娘子努力些,尽快诞下子嗣,也让阿母享有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说到这个,郗氏来劲了,拉起谢月镜的手,语重心长道:“月奴嫁过来也有大半年了,是时候诞下子嗣啦,届时阿母就给你们带着,不耽搁你们玩乐。”
谢月镜俏面通红,横了王愔之一眼。
王愔之嘿嘿一笑。
他确实有让谢月镜早生的意思。
前世常有新闻,某女大学生在厕所里生子,轻轻松松,根源就是盆骨还未闭合,能开的很大,真要到二十来岁,盆骨会完全闭合,生孩子痛苦不说,还易闹出人命。
现代有剖腹产,自是不怕,可这个时代,哪有条件做剖腹产?
要生早生,过了年龄段,一尸两命大概率。
经这么一打岔,郗氏的心情好了许多,两口子陪着说了会话,就由谢月镜搀着郗氏去里屋,洗漱一番准备睡了。
丧期里,王愔之要和谢月镜分开睡,万一忍不住,擦枪走火也是个大麻烦。
草草冲了个凉,八月底的天气秋风渐起,以王愔之的体魄,用凉水冲完全不在话下,两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换上干爽衣衫之后,巡视了遍庄子,布置好守夜人手,就坐于堂屋阶前,嘴里叨着根狗尾巴草。
这两日,绷的太紧了,必须要复盘,总结得失。
王愔之想的很多,尤其是王恭惨死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他清楚,父亲自尽不仅是为他绝了北府军的追杀,还以如此酷烈的死法,给他留下了难以想象的政治遗产。
父亲是殉道而死。
在华夏士大夫阶层的价值观中,殉道而死者,最为贵重。
突然一阵清爽的气息随着夜风飘来,王愔之转头一看,薛银瓶正轻盈地走来。
显然刚沐过浴,秀发半湿,搭在肩头,虽不着粉黛,味道却清香自然,很好闻。
薛银瓶的美,带有北地的犷野风格,面部轮廓线条刚直,虽然陈郡谢氏也源于北地,可几十年来,已经被江南的烟雨柔化了。
谢月镜的容貌,就呈现出柔媚的特征。
“睡不着?”
薛银瓶很自然的在王愔之身边坐下,也从台阶缝隙里,拨了根狗尾巴草,轻轻撮着,将一粒粒种籽搓下来。
“是有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呢,想家了吗?”
王愔之问道。
薛银瓶有些迷惘。
事实上,她南来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族中有意将她许给拓跋遵,此人乃拓跋什翼犍之孙,拓跋珪的族弟,封常山郡王。
在苻秦崩溃之后,族长薛强独木难支,而拓跋珪也不象苻坚那样好相处,常有咄咄逼人之举,族中遂生和亲之意。
可是她不愿嫁给索头蛮人,于是趁着与大队失散的机会,索性不回去了。
薛安民心疼妹妹,也大力支持,一群少年少女遂南下。
“兴许回不去了罢。”
薛银瓶苦笑着摇头。
王愔之看着薛银瓶的眼睛,渐渐地猜到了什么,好一会,才道:“天底下,没有回不去的家,大不了我领着大军带你回去。”
“好!”
薛银瓶那明亮的眸中,绽现出笑意。
“来,我们过两手!”
王愔之站了起来。
所谓过两手,并非打斗,而是太极推手。
可以将劲道化柔,把死劲化为活劲,全身劲力化活之后,也许能打出传说中的暗劲。
同时,因着死劲化活,不易长出大块虬结的肌肉,这对于王愔之极其重要。
毕竟他是江东士人,高门显贵,如果练成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别说他自己接受不了,恐怕谢月镜都不会允许他上床。
王愔之已经把桩功教给薛家子弟了,他没有蔽帚自珍的想法,武术需要交流,集众人之力,去芜存菁。
但可惜的是,就薛安民、薛银瓶、薛奴奴等少数人能坚持下来,多数站不出入定的感觉,只能放弃。
“嗯!”
薛银瓶跟着来到阶下,推出双手,与王愔之你来我往的推攮起来。
……
次日一早,王愔之把佃客召来整编,并非打乱了整编,而是从原有的鸳鸯阵中,抽出一人过去做队长,带领十人操演。
这样做的效果并不好,但官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只能把精锐战斗力尽量集中,佃客必要时可以做炮灰牺牲。
这也是必须要做的取舍,毕竟慈不掌军。
忙碌了好一会,佃客被编成三十三队鸳鸯阵,按照口令操演。
这可不象王愔之在自家庄园那样温柔,鞭子抽,棍子打,一时嚎叫连声。
其实军队的体罚现象直到红朝都没有杜绝,只是换了个方式,精兵强将基本上都是打出来的。
正午时分,全军解散,下午去砍桑树。
桑木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十年生桑木,可以制弓,十五年桑木,可以制战车,也是床弩的主材。
周家坐地生根,有的是数十年的桑木,虽然砍了可惜,可是又不打算久留,肯定是能搜刮的尽量搜刮。
王愔之把陈归女找来,问道:“怎样了?”
陈归女道:“回郎君的话,有六十五人愿入妾的健保营,大家都过来。”
一群女子上前,多数是佃客的妻子,出发点很简单,做份工挣口吃食。
也有如陈归女一样的妾氏或者婢女。
年龄普遍在十来岁到三十多之间。
“嗯!”
王愔之扫视了一圈,向一名昨天受了伤的部曲招手:“胡三,你过来。”
“啊?”
胡三伤着腿了,一瘸一拐的过来,施礼道:“见过幢主!”
王愔之道:“把伤口解开,我先示范一遍,再由她们重新给你消杀包扎。”
“这……不必了吧?”
胡三面容一僵,连退数步。
王愔之不快道:“胡三你是不是男人?这么多娘子妇人侍候你一个,得是多大的福份,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胡三放眼过去。
也是噢!
有几个长的还挺漂亮的,顿时起了活络心思。
于是咬牙道:“来吧,俺受着便是!”
说着,如死狗般,四平八仰地躺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