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队长上下打量着金不换,目光在他那张陌生的东方人面孔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在了那根奇特的金属拐杖上。
“学者?”队长嗤笑一声,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我见过的学者要么满身书卷气,要么一身魔法袍。可没见过像你这样,带着一把铲子的学者。”
“洛兰镇现在不太平,说清楚你的来意,否则就请离开。”
自巴顿爵士一行人狼狈逃回,整个洛兰镇的气氛就变了。
往日的喧嚣和懒散被一种紧绷的、混杂着恐惧与贪婪的焦躁所取代。
卫兵们的盘查也前所未有的严格,任何可疑人员都可能被当成是想趁乱摸鱼的盗匪,或是被那座恐怖古墓吸引来的亡灵法师。
金不换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恼怒,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和神情,甚至还对着卫兵队长微微颔首。
“阁下说的没错,寻常学者,自然与书本和法杖为伴。”
“但我研究的,并非写在纸上的历史,而是刻在山川大地里的痕迹。”
“这门学问,需要用脚去丈量,用手去触摸,所以行头自然与众不同。”
他将手中的洛阳铲轻轻提起,杖头的月牙铲刃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寒光。
“至于这个,你可以称它为‘洛阳铲’。它能帮我更好地阅读大地。”
这番说辞玄之又玄,卫兵队长听得一头雾水,眉头皱得更紧了。
什么叫刻在山川里的历史?什么叫阅读大地?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东方人故弄玄虚,更可疑了。
“少说这些听不懂的屁话!”
另一名年轻些的卫兵不耐烦地喝道,
“队长,我看他就是个骗子,想混进镇子里打探消息的!”
金不换没有理会那名咋呼的卫兵,目光依旧落在队长身上,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忽然开口:“阁下最近睡眠不佳,时常在午夜惊醒,右肩的旧伤逢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我说的对吗?”
卫兵队长脸色骤变,按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睡眠不好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全镇的防务都压在他身上,夜里总担心那山里的鬼东西会跑出来。
而右肩的旧伤,则是多年前与兽人作战时留下的,这件事只有他最亲近的几个老伙计知道。
这个陌生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警惕与惊疑。
金不换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神秘感。
“我说了,我研究的是刻在万物中的痕迹。人的身体,也是历史的一部分。”
他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阁下眉宇间郁结着一股躁气,这是思虑过度的表征。”
“而你站立时,身体重心会不自觉地偏向左侧,右肩微沉,这是为了减轻旧伤压力的本能反应。”
“至于阴雨天……”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湿度,
“风中有水汽,山雨欲来。你的身体,比你的眼睛更早地告诉了你,天气要变了。”
这番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却又处处透着一种超乎常识的洞察力。
它不像魔法那样光芒四射,却比魔法更能直抵人心。
卫兵队长愣住了,周围的其他卫兵也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是医师?”队长迟疑地问。
“算是吧。”金不含不置可否,
“医人,也医地。”
他将一枚银币放在卫兵队长的手里,
“这是入城的费用。如果阁下信得过,今晚用烈酒浸泡三片蕨叶,热敷在伤处半刻钟,或可让你睡个好觉。”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拄着洛阳铲,迈步向镇内走去。
这一次,卫兵队长没有再阻拦,只是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银币和那个东方人从容的背影,眼神复杂无比。
“队长,就这么放他进去了?”年轻卫兵不甘心地问。
“闭嘴。”队长低声喝道,他掂了掂手里的银币,又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右肩,最终还是将银币揣进了兜里。
“去,派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但记住,别去招惹他。”
……
走进洛兰镇,金不换立刻感受到了那股压抑在空气中的诡异氛围。
街道上行人匆匆,脸上大多带着警惕和不安。
曾经高谈阔论的冒险者们,此刻都三五成群地聚在墙角或酒馆门口,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黑松山脉的方向,眼神里是三分恐惧、三分贪婪,还有四分犹豫。
“听说了吗?王都那支勘探队,连法师顾问都折在里面了!”
“何止啊!我亲眼看见的,巴顿爵士被人抬回来的时候,肋骨都断了,血流了一路!”
“太邪门了!据说那座古墓是活的,会吃人!”
“可我听说,莱昂纳多大师说里面有无法估量的财富,是古代神明的墓穴!”
“财富?也得有命拿才行啊!黑曜石之爪小队,青铜级的冒险团,整整齐齐地进去,一个都没出来!”
这些窃窃私语,如同风中的尘埃,无孔不入地钻进金不换的耳朵里。
秦陵的本体在主控室里听着这些转化来的情报,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恐惧和传说正在发酵,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剧本进行。
金不换没有在街上过多停留,径直走向镇上最大的一家酒馆——“咕噜的野猪”。
这家酒馆的名字很有特色,据说老板就是一个退役的矮人冒险者。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麦酒、烤肉和汗水的燥热气息扑面而来。
酒馆里人声鼎沸,但仔细一听,话题都离不开那个神秘的“七星鲁王宫”。
金不换的出现,那独特的东方人面孔和一身奇异的装束,瞬间吸引了酒馆内所有人的目光。
喧闹的酒馆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数十道审视、好奇、警惕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金不换对此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吧台前,将一枚银币放在橡木台面上。
“一杯清水,一间安静的客房。”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酒馆的嘈杂。
吧台后,一个身材粗壮、胡子编成三条大辫子的矮人抬起头,用他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打量着金不换。
他就是这家酒馆的老板,矮人咕噜。
“外乡人,洛兰镇现在可不是个适合旅游的地方。”
咕噜的声音如同闷雷,他擦拭着一个满是缺口的麦酒杯,视线在金不换的洛阳铲上多停留了两秒,“
尤其是你这种不像善茬的学者。”
“正因为它不平静,我才来到这里。”
金不换端起酒保递来的清水,抿了一口,“风暴的中心,往往能看到最真实的风景。”
他这番神神叨叨的话让咕噜撇了撇嘴,但矮人终究是生意人,收起银币,扔过来一把满是铁锈的钥匙。
“二楼最里间。另外奉劝一句,好奇心太重,死得快。”
金不换接过钥匙,转身准备上楼。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醉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喂!那个东方人!”
一个满脸横肉、身上穿着半身板甲的佣兵站了起来,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彪悍的同伴,显然是喝多了酒,借着酒劲想找点乐子。
“你那根烧火棍瞅着挺别致啊,是你们东方用来掏粪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