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山脉,一处偏僻的林间空地。
空间撕开一道裂口,刺目的银光喷薄而出,随即骤然黯淡、熄灭。
七个身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扭曲的空气中呕了出来,横七竖八地砸在地上。
“咳咳!”马库斯挣扎着,想第一个爬起来。
刚撑起半个身子,胸口便传来一阵钻心裂肺的剧痛,被血尸那蛮横一击震断的肋骨像是要刺穿他的皮肉。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一软,再次重重跌回地面。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莉莉安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神力与精神力双重枯竭,此刻连扶着近旁一棵树干勉强站稳,都显得摇摇欲坠。
胸前那枚曾经熠熠生辉的圣徽,此刻黯淡无光,上面甚至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细微裂痕。
那是被血尸那污秽不堪的邪气强行冲破圣光屏障后,留下的永久性创伤。
皮平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空洞无神,瘦弱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最后关头,他挡在血尸面前的那个绝望瞬间,以及那只几乎要触碰到他鼻尖的狰狞巨爪,已经化作了跗骨之蛆般的梦魇。
若不是巴顿眼疾手快,在传送光芒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拼死将他拽进了那片扭曲的光圈,
他现在,恐怕早已是一具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冰冷尸骸了。
“皮平,还好吗?”
莉莉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其中满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后怕。
皮平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将头颅埋得更深。
巴顿爵士的状态相对而言要稍好一些,但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爪伤依旧在火辣辣地隐隐作痛,被撕裂的厚实皮甲下,血肉模糊一片。
他强撑着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艰难地清点着幸存下来的人。
卫兵队长马库斯,牧师莉莉安,法师学徒皮平,斥候瘦猴,矮人盾卫战士格伦,莱昂纳多大师,还有他自己。
至于凯尔和他那支黑曜石之爪小队,连同那些曾经鲜活、勇敢的卫兵们,都永远地留在了那个该死的的积尸地。
一支二十人的精锐队伍,如今只剩下区区七个人,而且个个带伤,人人狼狈不堪,眼中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恐。
“这里是哪里?”
矮人盾卫战士格伦茫然四顾,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茂密树林。
瘦猴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上一棵相对较高的乔木,努力辨认了一下方向和周围的地形,片刻后,他滑下树干,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们还在黑松山脉里。看方向,离洛兰镇至少还有大半天的路程。”
“而且,我们偏离了原本进山的路线很远,这里非常陌生。”
“那个传送是随机的。”
莱昂纳多·冯·奥古斯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扶着一棵枯树,脸色苍白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那枚象征着奥古斯都家族荣耀的徽章,已经恢复了原本古朴的银色,但光泽暗淡,显然在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动用。
“它耗尽了我所有的精神力和徽章里积蓄的全部能量。”
莱昂纳多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得弯下了腰,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劫后余生,以及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与求知欲的复杂光芒。
“你们根本不明白。我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他喘息着,与其说是在对众人解释,不如说是在对自己反复强调,试图理清脑中那团乱麻,
“那不是简单的亡灵,或者说,它远远不仅仅是亡灵!”
“玉佣的驱动核心,那种精巧到不可思议的能量回路,黑甲尸虫那种匪夷所思的培育方式,”
“还有最后的血尸,那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死灵法术能够造就的怪物!”
“它的存在,本身就在颠覆我们对古代文明和死灵魔法的一切已知认知!”
“那座遗迹,不,那根本不是遗迹!那是一座神墓!”
“一座来自某个未知恐怖文明的、活着的、会主动捕食闯入者的神墓!”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语调也越来越高,眼神中那股近乎癫狂的狂热让周围的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不安。
巴顿皱了皱眉,沉声道:“莱昂纳多大师,我们都亲眼看到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活着离开这里,把关于那座陵墓的消息,一字不漏地带回去。”
“对,带回去!”
莱昂纳多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用力点头,他强迫自己从那种亢奋的状态中冷静下来一些,
“必须把最高级别的警报带回去!”
“王都方面必须知道,黑松山脉里出现了一个我们完全无法理解其运行规则的恐怖领域!”
“我们在外界积累的所有经验,所有引以为傲的魔法理论,在那里都可能变成引诱我们走向死亡的致命陷阱!”
他想起了那个五行颠倒、生克错乱的诡异阵法,更想起了那头被莉莉安的圣光净化后,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变得更加狂暴嗜血的恐怖血尸。
这一切的一切,都透露出一种与艾尔迪亚大陆现有力量体系截然不同的、自成一派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逻辑。
接下来的路程,对这支几乎被打残的队伍而言,无异于一场身心的双重煎熬。
他们精神高度紧张,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惊出一身冰冷的冷汗。
婆娑摇曳的树影,在他们眼中都幻化成了玉佣和血尸那狰狞可怖的轮廓。
夜里,他们甚至不敢生火,生怕那跳动的火焰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他们互相搀扶,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花了远比预计更长的时间,
才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在视线的尽头,看到了洛兰镇那熟悉而又显得无比亲切的低矮轮廓。
当这七个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神情恍惚如同从地狱逃生的人影出现在镇口时,整个洛兰镇瞬间轰动了。
正在劳作的镇民们、驻扎在镇口的卫兵们、还有那些从各地闻讯而来,
此刻正三五成群地聚集在酒馆里高谈阔论,幻想着进入遗迹大发横财的冒险者们,全都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他们看着这支凄惨无比的队伍,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好奇、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慢慢变成了无法置信的惊愕,最后凝固成了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