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将命钥碎片塞进怀中时,碎玉的凉意顺着衣襟爬进心口,却压不住掌心那道被碎片烙出的红痕。
他望着命线图彻底消散的位置,“命源塔“三个字在眼底转了三转——那是傀心锁的源头,是斩断对方命线的关键,可越是清晰的目标,越让他后颈泛起凉意。
“该走了。“苏绾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玉,清泠泠撞在殿柱上。
她指尖的紫线已经缩回颈间,只余一道极淡的痕迹,“命线殿的核心区每过子时就会重置,再耽搁下去,出口会被锁死。“
林墨抹了把额角的冷汗,转身时瞥见李凡正用砍柴刀挑起地上的守卫残线——那些银线在刀面上滋滋冒青烟,像被火烤焦的蛛丝。“凡子,别碰。“他喊了一声,“傀心锁的余毒还在。“李凡立刻缩手,刀背在裤腿上蹭了蹭,憨笑着应:“知道嘞。“
出了命线殿,山风裹着砂砾劈头盖脸砸过来。
林墨眯起眼,看见远处荒原像被揉皱的绢帛,灰黄与靛青的云团在半空绞成漩涡——那是苏绾说的命线风暴边缘。“那片区域是命线交汇之地。“苏绾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指尖虚点远方,“命线乱流会扭曲五感,连时间都可能走岔。“她话音未落,沈玉娘的罗盘突然“咔“地一声,指针从“北“跳到“西北“,又猛地转向正东,震得铜盘边缘都起了细裂。
“这破罗盘...“沈玉娘咬着唇去按指针,发尾的青玉簪子被风吹得乱晃,“往常再乱的气场也镇得住,今儿倒成了抽风的陀螺。“她话音里带着点恼,可指尖却悄悄掐住腰间的锦囊——那是赵婆婆给的“定气符“,林墨在“察言观色“里看得清楚。
众人沿着罗盘乱转的方向走了小半个时辰,荒原的触感开始不对劲。
林墨踩在地上的脚突然陷进半尺深的沙里,再拔出来时,鞋面上沾的不是砂砾,而是黏糊糊的青苔;李凡砍断挡路的荆棘,却见断口处渗出暗红的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林墨,“李凡的声音发闷,“我咋觉着...刚那棵树,像咱村东头老槐?“
林墨心头一紧。
他扫过众人:沈玉娘的罗盘在掌心烧得发红,她咬着牙硬攥着;赵婆婆的药篓里飘出艾草香,苍苍白发下的眼神却比平时亮;苏绾的紫线又从颈间钻出来,在她身周织成细网;最不对劲的是白蕊——她站在队伍最后,锁链松松垮垮垂着,原本冷得像块冰的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红,睫毛抖得厉害,仿佛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白蕊姐?“林墨放慢脚步,走到她身侧。
白蕊的瞳孔缩成针尖大,盯着他的脸,却像根本没看见,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锁...锁要断了...“她的手按在胸口,那里是傀心锁的位置,隔着衣物都能摸到锁链在跳动,“有人...在拽我的命线...“
“是命线风暴的干涉。“赵婆婆不知何时凑过来,枯瘦的手搭在白蕊腕上。
她袖中飘出一缕青烟,是定神香的味道,“傀心锁本就与命线相连,乱流里的残线最能勾动人心魔。“她从药篓里摸出个青瓷瓶,倒出两粒褐色药丸,“含在舌下,镇得住。“
白蕊抖着手接过药丸,喉结动了动。
林墨看着她泛红的眼尾慢慢褪成苍白,锁链的跳动也弱了下去,这才松了口气——若白蕊在此刻失控,他们连第一个陷阱都过不了。
夕阳沉到地平线时,众人在一处背风的岩崖下扎营。
李凡砍了半抱枯枝,火舌舔着干柴噼啪响,却带不起多少暖意。
林墨摸出命钥碎片,碎片在夜色里泛着幽蓝的光,凑近了能听见极细的嗡鸣,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吹埙。
他想起韩无咎,那江湖术士曾说“命钥有灵,能应命源“,莫非这碎片真的在和命源塔共鸣?
“别靠太近。“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墨吓了一跳,碎片差点掉在火里。
苏绾蹲下来,紫线在她指尖流转,“命钥碎片是命线殿的钥匙,也是命源塔的引信。
你感应到的波动...“她顿了顿,“像不像你娘给你的碎玉?“
林墨的手猛地收紧。
他想起穿越前那个暴雨夜,老屋里那半块刻着莲花的碎玉,还有母亲临死前塞给他时说的“莫信命“。
此刻贴在胸口的碎玉正随着命钥碎片轻颤,两种凉意交织着,像两根线头在他心口打结。“你怎么知道...“
“命线殿的典籍里记着。“苏绾别开眼,紫线突然缠住火舌,将跃动的光焰拧成一朵花,“当年你娘抱着你闯命线殿,碎玉撞在核心罗盘上,留下的波动和现在一模一样。“
林墨的呼吸顿住。
他望着跳动的火焰,喉咙发紧——原来母亲早来过这里,原来“逆命“二字,从他落地时就刻进了骨血。
次日清晨,晨雾像团化不开的棉絮裹住荒原。
沈玉娘的罗盘终于不再发疯,指针稳稳指向西北方,那里的天空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被人泼了桶靛蓝染料。“核心区到了。“苏绾的声音里有少见的紧绷,“过了前面那道土梁,就是命线虚影的陷阱区。“
话音刚落,林墨的“洞若观火“突然发动。
他眼前的世界变成半透明的银线网,有些线笔直向前,有些线却打着旋儿往悬崖里钻,更有甚者缠上李凡的脖子,勒得他脖颈发红——那是诱导自我毁灭的命线虚影!
“凡子,往左三步!“林墨拽住李凡的胳膊猛拉。
李凡踉跄着避开,脚边的地面“轰“地裂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尖刺;“沈姑娘,封右边的石堆!“沈玉娘咬破指尖,血咒如红蛇窜出,刚罩住石堆,那堆石头就“活“过来,石缝里伸出无数骨节分明的手;“白蕊姐,锁那团灰雾!“白蕊的锁链破空而出,幽绿光芒缠住灰雾,雾里传来凄厉的尖叫,“是傀心子的残魂!“
众人跌跌撞撞往前冲,林墨的“洞若观火“几乎要灼穿眼底。
他看见前方有团最粗的银线,像条巨蟒盘在土梁顶端——那是所有陷阱的枢纽。“跟着我!“他大喊一声,踩着银线的空隙狂奔,“别碰任何会动的东西!“
等众人爬上土梁,个个都出了身透汗。
李凡的砍柴刀缺了口,沈玉娘的发簪断成两截,白蕊的锁链结了层霜,连赵婆婆的药篓都被划了道口子。
林墨扶着膝盖喘气,抬眼却见前方立着道无形的墙——空气在墙前扭曲成水纹,墙后隐约能看见黑黢黢的塔尖。
“命源封印。“苏绾走到墙前,指尖的紫线轻轻一碰,立刻被弹了回来,“只有命线继承者能解。“她转头看向林墨,“你的碎片也是命线殿认可的。“
林墨摸出命钥碎片,让李凡去塔外守候,以免他受伤。
林墨手中的碎片此刻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
他深吸一口气,将碎片按在无形的墙上——
刹那间,地动山摇。
林墨听见金石摩擦的轰鸣,看见空气里的水纹层层碎裂,一道青黑色的石门从地下缓缓升起,门上刻满盘结的命线纹路,像条活物在蠕动。
“欢迎来到命源之塔...“
低沉而空灵的声音从门内飘出,混着铁锈味的风灌出来,吹得林墨的碎玉和命钥碎片同时震颤。
他望着门内深不见底的黑暗,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门内的墙面上,似乎有无数发光的符文在游动,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你终于来了,林墨。“
声音的尾音消散在风里,却像根细针扎进林墨的耳膜。
他盯着门内的黑暗,突然想起母亲的眼神——那不是绝望,是期待,是早就算准了这一天的平静。
石门外,命线风暴仍在翻涌;石门内,未知的命运正张开双臂。
林墨握紧命钥碎片,抬脚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