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柱砸落的轰鸣中,林墨反手扣住柳眉儿手腕,将她往自己身侧一带。
碎石擦着他后颈飞过,在泥地上砸出深坑。“抓紧!”他低喝一声,另一只手拽住命傀老人的腰带——那老人方才被震得踉跄,此刻正抓着柳眉儿的衣袖,三人连成一串往塔外冲。
沈玉娘的裙角被瓦砾划破,却仍用脊背护着白蕊。
白蕊的傀心锁在胸前发烫,她反手攥住沈玉娘手腕:“我能扛!”话音未落,一根房梁轰然砸下,沈玉娘旋身将她扑进墙角,木刺扎进她左臂,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红梅。
“药箱!”韩无咎的尖叫混着砖石崩裂声。
他扑向滚落的檀木药箱,膝盖撞在碎石上,却连痛呼都顾不上,双臂死死环住箱子——那里面装着赵婆婆新制的续命丹。
赵婆婆站在他身后,枯瘦的手按在他后颈:“稳住,跟我走。”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铜铃,韩无咎突然觉得浑身一轻,竟被她提着衣领,脚不沾地地掠过一片坍塌的回廊。
直到山风卷着尘土灌进鼻腔,林墨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站在命织塔外的空地上。
残阳将断塔染成血红色,最后一截塔顶“轰”地坠地,扬起的尘雾里,众人剧烈咳嗽着互相搀扶。
柳眉儿的发簪散了,乌发披在肩头,她颤抖着摸向命傀老人的手腕——老人闭着眼,胸口还有起伏,方才被林墨拽出来时,后背上划开的伤口正渗着黑血。
“咳...林墨。”李凡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林墨转头,看见李凡正扶着腰,裤腿上沾着血——方才他替林墨挡了块飞石。
林墨喉头一紧,刚要开口,胸口突然传来灼烧感。
他摸向怀中,命钥碎片烫得惊人,隔着两层单衣都能烙出红印。
“你怎么来了?白八哪里去了?”林墨问。
“我一个人无聊,白八找她胞妹白九去了,说要把白九从影阁中带出来,回老家见父母,不再逆命而行。”李凡道。
“希望白八能早日救出白九,不再浪迹天涯。”林墨叹了一口气。
“看!”沈玉娘突然指着他胸口。
林墨低头,见碎片表面的金纹正缓缓流动,竟在他掌心铺展出一张模糊的地图:重叠的山脉间,一座宫殿轮廓若隐若现,下方用古篆写着“命线殿”三字。
“那是命织者早期设立的命线中枢。”
沙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紫袍老者不知何时站在断墙旁,命织杖斜倚在身侧,幽蓝光芒已褪尽,杖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他的目光扫过林墨掌心的碎片,眉峰微蹙:“传说只有真正的命线继承者,才能触碰到它的入口。”
“您是说...”柳眉儿攥紧老人的衣袖,“这碎片在给我们指路?”
紫袍老者未答,却抬手指向远处。
林墨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残阳下,连绵的青峦如巨兽脊背般起伏,而地图上的宫殿轮廓,正叠在最深处那座被云雾笼罩的山峰上。
“先去山谷休整。”赵婆婆突然开口。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的伤口:“沈姑娘的胳膊需要处理,老命傀的毒血也得逼出来。”她转向紫袍老者,“守塔人,你也该歇歇了——命织杖都快碎成渣了。”
老者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杖,忽然笑了:“老东西陪了我五十年,是该换了。”他抬手轻拍杖身,幽蓝光芒骤然迸发,竟在半空凝成一只蓝蝶,扑棱棱飞向断塔方向。
待光芒消散,老者的身影已淡了几分,“我去寻些药草,你们且往南走二里,有处背风的山坳。”话音未落,他便化作一缕轻烟,散入风中。
“这老头...”韩无咎蹲在药箱旁翻找金疮药,“比我师父的障眼法还玄乎。”
林墨将命钥碎片收进怀中,碎片的热度透过布料熨着心口。
他摸了摸颈间母亲留下的碎玉——那是块普通的羊脂玉,此刻却也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命钥的召唤。“走。”他扯了扯李凡的衣袖,“我背你。”
山坳里的风带着松木香。
沈玉娘坐在石块上,咬着牙任赵婆婆用银针挑出臂上的木刺。
白蕊蹲在她脚边,傀心锁的锁链在掌心缠了又解,解了又缠。
柳眉儿守着命傀老人,用湿布擦拭他额角的冷汗——老人的伤口已不再流黑血,但脸色依旧灰白如纸。
韩无咎生了堆火,正往铜壶里倒水,壶嘴冒出的热气里,他的脸忽明忽暗。
“嘶——”沈玉娘倒抽冷气,赵婆婆的银针扎进她伤口周围的穴位,“婆婆,你这是要治伤还是要杀人?”
“治伤先活血。”赵婆婆头也不抬,“你这伤要是感染了,胳膊保不住。”她突然停手,浑浊的眼睛转向山坳入口,“来了。”
众人同时抬头。
山风卷着几片松叶掠过,一个穿玄色劲装的少女正站在阴影里。
她的长发用银绳束起,额间缀着枚月牙形的青金石,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林墨的后颈突然发紧——这少女的气息太熟悉了,像极了傀心子身上那股腐木混着铁锈的味道,但又有些不同,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下去的。
“你们不该碰命钥碎片。”少女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玉,“那是连接命线源头的关键。”
“你是谁?”白蕊霍然站起,傀心锁的锁链“哗啦”一声绷直,“怎么混进来的?”
少女目光扫过她:“我叫苏绾,来自命线殿。”她的视线落在林墨身上,“你的碎片,是’命织卷‘。
命钥分三卷,对应‘命源’‘命锁’‘命织’三大体系。
若想真正掌控命线之力,必须集齐三卷,解开’命线封印‘。“
“荒谬!”沈玉娘扯过外衣裹住胳膊,“命钥的传说我从小听到大,从未听过分三卷的说法。”
“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苏绾的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手腕,林墨这才注意到她腕间缠着暗紫色的线,“傀心子用命线术篡改了典籍,只留下半真半假的传闻。
而我...“她抬头,青金石在眼中投下冷光,”是他亲自挑选的’命线容器‘。“
白蕊的锁链“当啷”坠地。
她踉跄两步,攥住沈玉娘的衣袖:“玉娘姐,她说...她说她是...”
“傀心子的人?”苏绾冷笑,“不然你以为,猎魂队为什么总能精准找到命线觉醒者?
他们的命线,早被我用’命锁卷‘标记了。“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但现在,我标记不了了——我的命线被他污染了。“
“她说的是真的。”赵婆婆突然开口。
她将染血的银针收进木盒,“我在药庐里见过傀心子的手札,上面记着’容器需命线纯净,可承万线之毒‘。
你腕间的紫线,是毒线吧?“
苏绾的指尖微颤。
她扯起衣袖,露出整条手臂——暗紫色的纹路如蛇般爬满肌肤,从手腕一直蔓延到锁骨:“七日之内,毒线会爬进心脉。
到那时,我会变成第二个傀心子的命傀。“
山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火堆噼啪作响。
林墨盯着那蔓延的紫线,想起傀心子身后的十二具命傀——它们的命线断裂时,也是这样扭曲的紫黑色。“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他问。
苏绾看向他,眼中的冷光褪了几分:“因为我想在变成怪物前,做件正确的事。”她指向林墨的胸口,“命线殿里,藏着能斩断傀心子命线的方法。
但要进入那里,必须集齐三卷,并且...“她顿了顿,”你得是真正的继承者。“
“你怎么证明?”白蕊的声音发颤,“你说的这些,全是一面之词!”
“我不需要证明。”苏绾转身走向山坳外,玄色衣摆扫过满地松针,“信不信随你们。
但记住——三日后的子时,命线殿的入口会在虚空中显现。
若带着’命织卷‘去,或许能找到其他两卷的线索。“
“等等!”林墨追上两步。
他的命钥碎片又开始发烫,与颈间的碎玉产生共鸣,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拽着他往苏绾的方向走。
苏绾停住脚步,侧过脸:“怎么?”
“我跟你走。”林墨说。
他能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背上——李凡欲言又止,柳眉儿攥紧了命傀老人的衣袖,沈玉娘的指尖抵着腰间的命师罗盘,白蕊的锁链重新缠上掌心。
但他的心跳得很稳,像母亲碎玉与命钥碎片的共振,一下,一下,敲着他的命线。
苏绾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丝极淡的笑:“很好。
记住,入口需要命钥与命线共振。“她的身影融入暮色,只留下一句话飘进林墨耳中,”三日后,别迟到。“
山风卷着她的话音散去,林墨摸向胸口。
命钥碎片的热度透过布料,在他心口烙下一个印记——那是命线殿的轮廓,正随着他的心跳,缓缓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