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蛟的少年分身躺在泥地上,一边熟悉,和尝试掌控这具身体,一边静静地等待。
天色渐暗,一个驼着背的中年人,提着木桶,从山里一条小路蹒跚走来。
他走到水边,蹲下身,用布满褶皱的手掬起一捧水,胡乱地抹了把脸。
同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河滩,瞬间凝固。
他看见了躺在那里的殷蛟分身。
中年人嘴巴微张,惊恐地后退一步,手里的木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颤抖地伸出手指,指着那具尸体。
“阿……阿舟……”
短暂的死寂后,一道高声叫喊,划破了不远处村庄的宁静。
“来人啊!快来人啊!阿舟回来啦!”
殷蛟在水中静静听着。
“阿舟,那从今天起,这具分身,就叫殷舟了。”
中年人的尖叫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很快,不远处几个村民从茅屋里探出头,交头接耳地围了过来。
但在相继跑过来,看到地上的殷舟之后。
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就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
村民们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对着地上的“殷舟”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嗡的声响。
“这都五天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都说他是去打鱼的时候,遇上望川女了。”
“遇上望川女还能回来?”
“是很少,但我听说,也有回来的。”
“那这咋办?他要真是从望川女手里活回来的,那咱咋整?”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害了咱们一村人吧?”
“话不能这么说啊……”
“就是,而且,要是没望川女啥事儿呢……”
“等会儿等会儿,你们看,他的脚踝,那上面是不是有手印?”突然有个眼尖的婆子凑上前看了一眼。
而后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惊恐。
经她一提醒,几颗脑袋都凑了过去。
目光齐刷刷地钉在殷舟赤裸的脚腕上。
而那里,几个淡淡的、青黑色的指印,如同烙印般嵌在皮肉里,轮廓清晰,像是一只只冰冷的手从水下死死攥过。
殷蛟的本体意识沉在湖底,但却依旧将一切看得分明,也听得清楚。
他“想”起来,这具分身,之前确实在水中,被那女鬼拖拽过。
所以,这就是那女鬼留下的印记?
望川女?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不是望夫石?
嗯……好像不是一回事儿。
殷蛟扫去脑中的思绪,依旧静静看着。
“是望川女的‘痕迹’!没错了!”
一个老渔夫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被她缠上的人,就算一时逃脱,也活不过三日!她会顺着这印记找上门来,把人拖回水里去!”
“那……那可如何是好?阿舟这孩子,岂不是要把祸事引到村里来了?”
之前大家都确定。
都只是讨论。
而如今,确定殷舟被望川女缠上。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恐惧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自危。
“不能让他留在村里!望川女要的是他,我们把他还回去,这样才能保住全村的平安!”一个壮汉粗声粗气地喊道。
“对!把他丢回云梦泽里去!”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确实没有办法了,谁让他被望川女缠上了呢?”
“唉……可怜的孩子啊,本来父母就没得早,他这个当哥的再一走,那三个妹妹咋办?”
有人高声附和,也有人感到痛惜。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阻止
剩下的大多数人虽未出声,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沉默,便是默许。
村里大多数人,看着地上的殷舟,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同村的少年。
而是看一件必须立刻处理掉的、会带来灾祸的秽物。
水底的殷蛟也有些纳闷。
这种情况。
倒是他未曾预料过的。
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出去,将这些村民全部弄死吧?
不能吗?
好像还真不能。
本宫又不是来杀人的。
是来找那只,叫望川女的女鬼的。
而从这村里众人的语气来看。
他们对这只女鬼,还是颇为了解。
不过,殷蛟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若这具分身,无法混进村里。
他将分出去的妖魂收回。
再换一个人,当做第二分身便可。
殷蛟想着,甚至已经开始研究和观察,这村里哪一个村民,自己看着比较顺眼了。
而岸上。
几个领头壮汉,也正准备上前拖拽尸体,丢进水中。
就在此时,三道瘦小的身影,尖叫着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哥!”
“放开我哥!”
“不准碰我哥!”
这显然就是殷舟那三个妹妹。
最大的看上去不过十岁,最小的还不到六岁。
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裳。
虽然身子很小,但她们却像三只护崽的雌兽,不顾一切地扑到殷舟身上,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将他死死护在下面。
“你们要做什么!我哥还活着!你们不能这么对他!”最小的那个妹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死死瞪着那个准备动手的壮汉。
“三丫,你让开!”
领头的壮汉皱起眉头,脸上满是不耐,“你哥已经被望川女盯上了,他活不了的!我们这也是为了大家好!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快死掉的人,害了我们全村老小吗?”
“就是啊,大丫,管管你妹妹,你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你们得顾全大局!”
旁边的婆子也跟着劝道,“你们姐妹三个还小,没了哥哥,我们大家还能照看你们一二。可要是望川女发起怒来,我们这整个村子,可就都完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充满了善意。
但殷蛟分明能看出,对方那眼底的冷漠和催促,像刀子一样。
说着,这个婆子直接走过来,上手就要将三个小女孩拉开。
殷蛟记得,之前也就是这个婆子,一眼看出殷舟脚腕上的印记。
“我哥没死!他没死啊!他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要把他丢了……”二妹哭喊着,小小的身子趴在殷舟胸口,好像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最小的三妹也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只是死死抱着殷舟的一条胳膊,发出小兽般呜咽的哭声。
而此时,太阳就要落山,泽上的雾气也开始变浓。
村民们的耐心也逐渐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