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一副轻飘飘的模样。
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得意。
他当然听说过,这位太子很凶。
但这里可是皇宫!
再凶,也不可能在这里凶吧?
哪怕殷骄敢动他一根手指头,皇后娘娘就有足够的理由,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气氛瞬间凝固。
卫离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周身气血翻涌。
想要威逼对方退让。
她已经越来越了解太子了。
很清楚,太子要是不达成目的,应该不会罢休。
而且不知为何,如今的太子,杀性极重。
简直惊人。
虽没有真将人杀死。
但那些被他“处置”过的人。
却一个个与死没有任何区别。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让太子,在此时,对这胡见山出手。
就如对方所说,这里可是皇宫!
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当之声由远及近。
一队宫人簇拥着一顶华贵的凤辇,缓缓而来。
凤辇在不远处停下,帘子被一只戴着华丽护甲的纤手掀开。
皇后身着一袭雍容的凤袍,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远远地站着,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漠的、居高临下的笑意。
她就那么看着,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安排好的戏剧。
胡见山看到皇后,腰杆挺得更直了,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殷骄的目光从胡见山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移开,落在了远处的皇后身上。
皇后保养得极好,一张鹅蛋脸敷着厚厚的脂粉,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凤眼狭长,眼角用细细的墨线勾勒出上挑的弧度,显得威严而刻薄。
一袭正红色的凤袍,金线绣出的凤凰展翅欲飞,每一根翎羽都栩栩如生。
发髻更是梳得一丝不苟,高高耸立,上面插满了珠翠环绕的金钗玉簪,华丽得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殷骄的视线,却被其中一支发簪死死吸引。
那是一支通体血红的木簪,样式古朴,在满头珠光宝气中,显得格格不入。
却又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微光,仿佛有生命一般。
殷骄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会儿。
然后,就皱得更深了。
他好像见过这个。
是从哪里见过的呢?
他陷入沉思。
而后,脑中有记忆闪过。
是那个名为《玄清录》的清气修炼功法。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
清气修炼,由一重天感元境突破至二重天凝灵境。
需要打开周身血窍。
而开血窍,同样需要一些资源。
其中一个叫血木精的。
论色泽与纹理。
便与皇后头上,那根红色的发簪,极为接近!
血木精!
此物极为罕见,只在至阳之地生长,且要以生灵精血浇灌方可成形。
没想到,竟被皇后当做了头上的饰物。
胡见山看见皇后驾临,脸上得意之色更不去掩盖,每道褶子里都透着扬眉吐气。
他朝着殷骄的方向,懒洋洋地拱了拱手,语气轻佻。
“太子殿下,您也看到了,皇后娘娘都亲临了。这浊物封存处,规矩森严,您还是请回吧,莫要让微臣,也莫要让皇后娘娘为难才是啊。”
“放肆!竟敢对太子殿下……”
卫离皱眉上前一步,刚要开口驳斥。
殷骄却抬起一只手,将她拦住。
他目光平静,看着胡见山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又看向远处那身着凤袍、满脸看戏神情的皇后。
麻烦。
殷骄心中只有这两个字。
秦相之死。
和之后,皇帝的定调。
让殷骄心中,一直有颇重的危机感。
眼前的局面,敌在暗,他在明,太过被动。
而本体一直没离开。
就是为了等这一件百年铁木心。
只有本体的实力足够强大,能够脱离这皇宫的桎梏,他才能彻底安心,放开手脚,与藏在暗处的敌人好好斗上一场。
如今,本体的突破,迫在眉睫,东西也近在咫尺。
他实在没有时间。
也实在没有兴趣。
继续在这里,跟这些蝼蚁玩什么权谋心计。
胡见山见殷骄沉默不语,只当他是怕了,脸上的笑意更浓。
“殿下,您……”
他刚想再说几句风凉话。
可他说出三个字,也只说出三个字。
而后。
只见黑影一闪。
胡见山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压力,便已扑面而来,让他连呼吸都停滞。
“砰!”
一声沉闷巨响。
这血肉与骨骼被巨力碾碎的恐怖声音。
胡见山整个人像一只被砸烂的麻袋,双脚离地,倒飞出去。
但才飞到一半,就又被一只手抓住,扯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一道血箭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咔咔咔咔!”
四声脆响结束。
众人只看到胡见山的身体,已经倒在地上,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脖子间,更是仿佛一滩烂泥。
殷骄已经踩断他的声带与四肢。
让他身子动不了。
嘴巴也说不了。
就躺在那里,抽搐着,如同一条死狗。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广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血腥无比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当场。
远处的皇后,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看戏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便彻底凝固。
她的凤眼一点点睁大,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极致的恐惧。
她看着地上那滩不断抽搐,已不像人形的胡见山,看着那刺目的鲜血,看着站在血泊前方面无表情的殷骄。
“啊——!”
一声尖利到变调的惊叫,撕裂了死寂的天空。
……
皇后的尖叫,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总算结束。
她从极致的恐惧中回过神,脸因狰狞而扭曲,立刻转头,凤眼死死瞪着卫离。
“卫离!你瞎了吗!还不给本宫拿下这个畜生!”
皇后指着卫离,惊叫出声。
卫离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却未出鞘。
她迎着皇后的目光,低头应道。
“娘娘,末将的职责,是保护太子殿下。”
“你!”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
殷骄缓缓转过头。
他的目光越过地上那滩胡见山,越过卫离紧绷的侧脸,最终,落在了远处那身着凤袍的女人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高耸发髻上,那支通体血红的木簪上。
血木精。
这个东西,他让人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原本还想着,一定得去道门强夺,而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
虽然不是今天。
但总有一天,他会得到皇后头上那块血木精。
殷骄的眼神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情绪,最多就是有一点点……势在必得。
可这眼神落在皇后眼中,却仿佛化作恶鬼的注视。
她仿佛都已经看到,那只按碎胡见山胸膛的手,下一刻就会按在自己的脖子上。
要这一道眼神看。
所有的怒火、威严、算计,都被恐惧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连手指都不敢动弹。
等到殷骄收回目光后。
皇后才一下动了动身子。
“走!带本宫离开!走!!!”
皇后着急的叫喊着。
她身边的下人们,一个个都回过神来,立刻抬起她的座驾,。
而殷骄则是看都未曾看其一眼。
他转身,从胡见山身上,摘下他的避浊圭做样子,而后迈开步,径直走向那扇厚重的青铜大门。
脚下的血泊被他踩出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嘎吱——”
沉重的青铜门,应声而开。
门内,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殷骄一步迈入,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轰——”
殷骄将厚重的青铜门缓缓合拢。
将外界的光与声彻底隔绝。
殿内,是极致的黑暗和死寂。
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的浊气几乎凝成实质。
寻常人若是不带避浊圭吸入一口,灵魂恐怕会被瞬间腐蚀殆尽。
而后,身体被污染,被异化,变成怪物。
但殷骄却将那作样子的避浊圭,放到一旁。
而后,长长地、舒畅地吸了一口气。
这些致命的浊气,于他而言,简直是世间最醇厚的美酒,最芬芳的甘霖。
他没有点亮任何照明之物。
在这片黑暗中,他的视力一点都不受影响,甚至反而比白日更加清晰。
大殿内空间极大,一排排高耸的黑铁木架,如沉默的巨人,林立其中。
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物品。
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剑身萦绕着不散的黑气。
一个面容诡异的木偶,双眼空洞,嘴角却挂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一块看似普通的石头,表面却不断渗出粘稠的、如同鲜血的液体。
这些东西各式各样。
但都有一个共同点。
含着浓浓的浊气。
这是盛朝数百年来,从各地收集而,被浊气深度污染,无法轻易净化的浊物。
所以,只能封存于此,等待时光将其中的浊气慢慢风干。
再看这些东西没了浊气之后,是否还有价值,还能使用。
殷骄不断伸手触碰着这些物体。
其中有浊气能够被吸收的话。
他便毫不客气的吸收。
不能的,也就没办法了。
这里的东西,都是被陈列着。
他可以凭太子的身份,拿一两个,说是感兴趣。
但如果拿走太多,难免会让他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正常人对于浊气,都应是避之不及。
甚至连修道之人。
巡天司的人。
以及一些鬼怪,都不喜浊气。
普天之下,好像也就只有妖,对浊气这东西,趋之若鹜。
殷骄走到一个木架前,而后蹲下,在底部的地上。
捡起一件巴掌大小,形似龟甲的黑色东西。
入手冰凉沉重,盾面上布满天然的玄奥纹路,一股坚韧、厚重的浊气在其中缓缓流转。
而且吸不出来。
更重要的是。
他能够感觉到,这龟壳状的东西中,浊气的浓度,是最强的!
好东西!
殷骄眼睛一亮。
而且这玩意儿,就这么被随意的放在地上。
就算自己拿走,也应该没什么事吧?
他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将这龟甲直接收入怀中。
他一边在这座宝库中闲庭信步,一边贪婪地吸收着目之所及的一切浊气。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油然而生。
盛朝有这浊物封存处。
那这世上其他的皇朝,定然也有类似的地方。
那些地方,想必也藏着数不清的“宝贝”。
到时候自己当了皇帝,先把这盛朝的浊物都拿了。
再把其他王朝的浊物也都想办法拿到手……
殷骄想着,不由的满脸期待。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殷骄终于在一个架子上,看到自己此行的目标。
百年铁木心!
殷骄毫不费力地拨开阻挡,直接将东西拿到手中。
顺利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想不到。
“这世上,果然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妖出现了……以至于,世人根本没有任何对妖的防范……”
殷骄心想着,低头看向手中。
只见一截不过半尺长,通体漆黑如墨的木头,正静静地躺在手中。
殷骄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浊气,极少。
足以证明,这就是百年铁木心。
这东西,具备极强的,抵御浊气的能力。
正是用以作为炼骨境核心的最佳选择之一!
殷骄将铁木心也收入怀中。
这下,他不再耽误时间,直接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青铜大门。
出了门,他又顺手收走了胡见山的魂魄。
这才往东宫而去。
……
……
……
回到东宫。
殷骄直接来到兽园。
他走到水池边。
将怀中尚有余温的百年铁木心,以及从浊物封存处搜刮来的“宝贝”,抛入水中。
水面泛起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而后他转身,走向那巨大的青铜机关。
机关半嵌在石基之中,布满繁复的齿轮与杠杆。
殷骄伸出右手,握住那冰冷粗糙的杠杆,手臂肌肉贲张,青筋如蛇,缓缓发力。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沉重的齿轮一寸寸转动,带动地底深处那两块巨石。
水池中央,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池水开始咆哮,疯狂地朝出水口倒灌。
同时,进水口也有源源不断的水,涌入池中。
“哗啦!”
一道庞大无匹的黑影,猛从漩涡中心破水而出。
水花如暴雨炸开。
那是一个硕大狰狞的头颅,比殷骄整个人还要大上一圈。
漆黑的鳞甲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光泽,头顶独角峥嵘,闪烁深紫色幽光。
殷蛟悬停在半空,水珠顺着巨大的躯体不断滴落。
一双巨大的金色竖瞳,与分身殷骄静静对视。
一个在岸上,身形单薄,穿着属于人类储君的锦袍。
一个在水中,身躯庞大,是属于妖的、最原始的姿态。
接下来。
一个将要去往波澜壮阔的外部世界,在黑暗与杀戮中,寻求更强的力量。
一个则要留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在权谋与血腥中,夺取地位的顶峰。
没有言语。
也无需言语。
那对金色的竖瞳里,倒映着岸上那个渺小的身影。
岸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也同样映照着水中那尊庞然大物。
目光交汇的瞬间,宿命的齿轮,已然咬合。
像机关一般,开始转动。
下一刻,巨大蛟首毫不留恋地转身,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瞬间便消失在那通往外界的黑暗河道里。
殷骄松开手中的机关
水面的漩涡缓缓平息。
水池看上去与过去无异。
只是,其中的蛟蟒,早已不知所踪。
殷骄站在原地,直到水池中最后一丝波澜也消失不见。
他才转身,不紧不慢地,朝着来路走去。
夜风吹过,衣袂飘飘。
从此,一人一妖,殊途同归。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