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的声音嘶哑、破碎,一字一顿。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恐惧,再没有半分,方才朝堂上的慷慨激昂。
“老臣被猪油蒙了心,竟敢与太子殿下作对……老臣错了……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他一边说,一边重重地磕头,砰砰作响。
“求殿下……求殿下看在老臣为盛朝操劳一生的份上,饶过老臣……这一次吧!”
说完最后一句。
秦相再度抬头,而后,猛猛的磕了下去!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惊呆了。
窃窃私语声全都消失,只剩下秦相压抑的哭泣和沉重的呼吸。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一个时辰前,秦相还想置太子于死地。
而一个时辰后,秦相却像条狗一样跪地求饶。
这……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一些初入仕途的官员,甚至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那些秦相身边的老臣。
也一个个目瞪口呆,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风吹得很大。
殷骄低头,俯视这个跪在自己脚下的老人。
什么意思?
求饶?
还是想暂时麻痹于我?
他静静盯着对方的后脑勺,想看出对方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但他没能看出什么来。
秦相不愧是几十年的高官。
心思深重的很。
这后脑勺,一点破绽都无。
“哼。”
殷骄轻笑一声,也没了兴致。
他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种下一道寄魂种。
而后干脆利落的转身,直接离开。
根本没听到秦相方才的求饶一般。
绣着金蟒的黑靴,带起一阵微风,拂过秦相散乱的白发。
殷骄的身影,在百官复杂的注视下,越走越远。
……
……
……
相府书房内。
三皇子殷胜在书案前来回踱步,脸因愤怒而扭曲。
他猛地停步,双手撑在桌上,死死盯着安坐于太师椅上的秦相。
“外公!您今日在金銮殿外,为何要向那废物下跪!您是百官之首,是我的外公!您这么做,把我的脸,把秦家的脸都丢尽了!”
秦相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吹开浮沫,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此时,秦相浑浊的眼中,再无半分恐惧与卑微。
只剩下冰冷。
“一时的屈辱,算得了什么?”
他声音沙哑,如同枯木。
“只要能笑到最后,今日之耻,不过是将来他跪在你我脚下时,一桩有趣的谈资罢了。”
“笑到最后?”
殷胜有些不解,“如何笑?那废物身边有卫离护着,连您请来的道士都被他废了!现在父皇也不帮我们,还说那道士就应该被处置,不允许任何人再提,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殷胜是真的有些惊慌了。
原本一切都在他们预料之中。
他觉得什么都很顺利。
只需要等到血脉检验,自己就能拿回太子之位。
将殷骄那个,连娘都没有,只空有一身血脉的私生子,直接除掉。
但自从前段时间,殷骄突然发生变化之后。
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开始,只是周淼出事。
但周淼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卒,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好不容易安插进东宫的那些人,也都全部出事。
没有一个幸免。
此时,他与秦相,才总算察觉到不对。
没有人告密的情况下。
那殷骄,如何能够知道,那么多人的信息。
并一个不落,一个不差的全部找了出来。
他们猜测,这都是那个妖道的手段。
于是便找来,同样为道士的百符山胡先旭。
而如今,连胡先旭都出事了。
结果与之前的所有人,如出一辙。
这两天,殷胜甚至连觉都睡不好,生怕接下来出事的,会是自己。
心中,更是对抢来太子之位,没有了信心。
秦相狠狠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将殷胜,从慌乱中惊醒。
他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外孙,叹了一口气,道:
“我已经在找人了,有几个早就安插在殷骄身边的棋子,他还未发现。
等这几日,我与那几人取得联系,拿到一些必要的证据,而后就派人出去,快马加鞭将胡道长失手被摛,性命有虞一事,连同那妖道清珝的消息,一并送去百符山。
今日之所以向他殷骄跪拜,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以免这小子狗急跳墙,直接对我们动手罢了。”
殷胜顿时眼睛一亮。
秦相则是缓缓出了一口长气,说道:“放心,下一次来的,就绝不会只是一个区区二级道士了。到时候,就算有那卫离护着,他殷骄也是必死无疑!”
殷胜的表情,瞬间明媚起来,喜形于色。
秦相见状,唯有无奈的再叹一口气。
他看向窗外的花与树,以及阴云密布的天,一脸沉重。
……
……
……
当天晚上。
夜色如墨,将京城整个笼罩。
身为秦相府上护院的王伍,正身着寻常布衣,骑着一匹快马,朝着城门的方向飞驰。
他怀里揣着一封丞相大人亲笔所写的密信,还有厚厚一叠银票。
这银票沉甸甸的,像他未来的荣华富贵一样,压得他心口发烫,激动不已。
只要将那封信,安然送到百符山。
那他王伍,下半辈子就再也不用愁了!
到时候荣华富贵,香车美女,唾手可得!
相爷说了,此事若是办成,京城里的一座三进大宅子,就是他王伍的!
而且,还会亲自为他介绍一门亲事!
想到这里,王伍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握着缰绳的手,因太过激动而指节发白。
不久后,城门出现在前方。
王伍不由的笑了出来,即便夜里一片漆黑,但他却觉得,胜利的曙光,已经照在他的脸上。
而就在此时。
王伍却看到一队身着玄甲、手持长戟的兵士。
如一堵黑色的铁墙,就守在城门口,将出城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火把的光,把甲胄照得雪亮,也照亮了他们胸前那狰狞的猛兽徽记。
是负责守卫皇城的禁卫军!
但今天怎么这么多?
以往不是只有三五个人吗?
王伍的心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但他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连忙勒住马,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继续往前行去。
到了城门,一个领头的军官面无表情走上前来,目光冰冷地在他身上扫过。
“什么人?出城所为何事?”
“军爷,军爷,”
王伍连忙翻身下马,点头哈腰,“小的家里老母病重,急着出城去请郎中,还望军爷行个方便。”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说辞,天衣无缝。
同时,他还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偷偷递了出去。
那军官看着他的动作和表情,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冷冷地一挥手。
“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