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坐在昏暗的屋内,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的三份情报。窗外雨声渐歇,夜色沉沉,仿佛连空气都被压得凝滞。
他将放大镜贴近第一份文件——军统旧档,纸张泛黄,字迹模糊,但仍能辨认出几处关键信息。第二份是日军宪兵队通报,格式严谨,内容详实,却在某些人名和职务上语焉不详。第三份则是从陈阿炳那里辗转而来的民间线报,笔迹潦草,但信息鲜活,透露出一些官方档案中难以察觉的细节。
沈墨白深吸一口气,取出父亲遗留的怀表。他拧开后盖,取出那本微型密码本,小心地对照着三份文件中的可疑段落。
一段被删改过的密文终于被破译出来:“……行动代号‘黑雀’,目标虹桥仓库,执行时间未定。”
他皱起眉头,这段话出现在军统旧档与日军通报中,但在陈阿炳的情报里却完全没提。更奇怪的是,这份军统旧档的页角有明显的烧灼痕迹,像是有人试图销毁部分内容。
他拿起铅笔,在笔记本上画出三条线索的时间轴,试图找出其中的交汇点。
就在这时,钟表滴答作响,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沈墨白停下笔,目光落在“中村信一”这个名字上。这个人在三份情报中都有出现,但描述却截然不同。军统档案中称其为“已调离”,宪兵队通报中说“待调南京”,而陈阿炳的情报则写道:“此人曾在虹口活动,行踪不定。”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如果中村信一并非真实身份呢?
他翻出松本浩一提供的那份命令副本,再次仔细阅读。命令中提及虹桥仓库将增派守卫,但没有说明具体原因。而在命令签发前两天,一名身份不明的人曾出入过仓库,并留下一份匿名报告。
沈墨白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圈出虹桥仓库的位置,又在附近标出几个可能的藏身点。他的视线最终停在了城西的一座废弃教堂。
那是老周常去的地方。
凌晨一点五十分,沈墨白已经站在教堂后巷的墙根下。他穿着一身灰布长衫,斗笠压得很低,手里握着一把折叠式监听器。
教堂钟楼高耸,风铃轻响。他知道老周只肯在这个时间见他,而且必须单独前往。这不是什么秘密约定,而是对方多年养成的警觉习惯。
两分钟后,教堂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瘦削的身影闪了出来。
“你迟到了。”老周低声说。
“我提前来了。”沈墨白回了一句,跟着他走进教堂内部。
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老周坐在长椅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光。
“你知道‘黑雀’吗?”
“你说要问‘黑雀’的事?”他缓缓开口。
沈墨白点头,将一张写有关键词的纸条递过去。
老周扫了一眼,神色微微一变,“这个代号,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计划。”
“什么意思?”
“黑雀,原本是军统在上海设立的一个秘密联络点,专门用于传递高层指令。但后来出了问题,联络人失踪,联络点也被毁。现在这个代号被重新启用,据说是为了执行一次针对中共高层的刺杀任务。”
沈墨白心头一震,“谁策划的?”
老周摇头,“不知道。但我听说,这次行动不仅有日本特高课参与,还有军统的人在里面。”
“军统?”沈墨白声音微沉。
“对。”老周压低声音,“而且级别不低。我听一个在档案室做事的朋友说,有一份战报被封锁了,里面提到过一个陌生单位——关东军特别事务署。”
沈墨白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站起身,朝老周点了点头,“谢谢。”
“别谢得太早。”老周望着他,“你查下去,可能会踩到不该踩的东西。”
沈墨白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开。
回到藏身处已是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沈墨白洗了把脸,换上便装,然后直奔法租界的军统总部。
秦月容仍在行动组任职,她虽然不再是行动队长,但在档案管理方面仍有权限。
他绕到后门,敲了三下门环。片刻后,门缝里探出一只握枪的手。
“是我。”他说。
门开了,秦月容面无表情地把他让进去。
“这么早来找我,什么事?”她一边倒茶一边问。
“一份战报。”沈墨白开门见山,“被封锁的那份。”
秦月容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周说的。”
她沉默了几秒,起身走向内室,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只能看,不能带出去。”她说。
沈墨白接过,迅速展开。
战报内容不多,但每一条都令人不安:
“据可靠情报,中共地下党将于本月末召开一次重要会议,地点暂未确定。建议加强各交通要道监控,防止人员潜入。另,关东军特别事务署已介入此次行动,相关配合事宜由军统上海站负责协调。”
沈墨白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句。
“军统上海站负责协调?”
秦月容点头,“这件事上面没人愿意多说。但我知道,那份战报原本是要上报重庆的,结果中途被截留了。”
“是谁下的命令?”
“不清楚。”她顿了一下,“但我怀疑,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
沈墨白盯着那枚陌生的印章,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这不仅仅是一次刺杀计划,而是一场多方势力交织的阴谋。
而他,正一步步接近真相。
他合上战报,抬头看向秦月容。
“我要再查一件事。”他说。
“什么?”
“那个中村信一,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