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站在窗前,夜风卷着细雨扑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他手中攥着松本浩一留下的那张纸条,指尖微微发凉。
名单上的名字,到底是谁?
他已经将虹桥仓库的情报转交陆远山,任务即将启动。可越是接近行动,他的心里就越不安。那种感觉像是齿轮卡住了某个不该卡的位置,看似运转正常,实则随时可能崩裂。
他回到藏身处,关上门,点起煤油灯。三份名单摊在桌上,字迹各异,格式不一。一份是军统旧档,一份是日军宪兵队的通报,还有一份则是从陈阿炳那里得来的民间线报。
他拿起放大镜,逐行比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终于,在第三页的角落里,一个被划去的名字让他停下了手。
“中村信一。”
这个名字在另一份名单中却写着:“待调往南京,职务未定。”
沈墨白皱眉。日军调动人员,通常会在宪兵队通报中注明具体去向与职务安排。而这份名单上却语焉不详,仿佛有人刻意遮掩。
他将这个名字圈了出来,又翻出日军编制表,查找“中村信一”的履历。
资料显示此人原属上海特高课情报组,半年前突然调离,但档案中并未记录其新单位。更奇怪的是,他在宪兵队的最后一次出现,正是虹桥仓库附近的一次例行巡查。
沈墨白心头一动。
这个人,是否与石川一郎的任务有关?
他正准备继续查证,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迅速熄灭煤油灯,抽出桌底的手枪,贴着墙边缓缓移动到门后。
脚步声停了。
片刻后,一张纸条从门缝下塞了进来。
沈墨白屏住呼吸,等了几秒才弯腰捡起。
纸上只有三个字:
“小心松本。”
他盯着那几个字,心跳加快。
是谁送来的?为什么会提醒他提防松本健一?
他没有时间深思,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确认松本健一最近的动向。
沈墨白换上便衣,戴上斗笠,趁着夜色潜入日租界。
松本健一的办公室位于虹口一处老洋房内,平日戒备森严。但今晚的情况有些不同。
他绕到后巷,果然发现门口增设了一名便衣警卫。那人站姿笔挺,眼神锐利,显然不是普通的守卫。
沈墨白蹲伏在阴影中,观察了一会儿。屋内的灯光亮着,窗帘却拉得很严实。偶尔能看见人影晃动,听不清谈话内容。
他绕到房子侧面,找到一根老旧的排水管,小心翼翼地攀爬上去。
二楼窗户半开,里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沈墨白屏息静气,轻轻推开窗户,翻身跃入。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台灯亮着。他贴着墙壁缓步前行,耳朵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钟表滴答作响,像是一种催促。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墨白立刻闪身躲进书柜后的阴影中。
一名守卫推门而入,径直走向洗手间。沈墨白趁机溜进办公区,快速翻找桌上的文件。
几秒钟后,他找到了一份签发日期为昨日的命令副本。
命令内容很简单:即日起,虹桥仓库增派守卫,严禁无关人员进入,违者格杀勿论。
这不是寻常的安保升级,而是临时加强防御。说明他们已经意识到有人可能会盯上那份名单。
沈墨白将命令副本小心折好,塞进口袋。正要离开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桌角一封未寄出的信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那封信。
信的内容很短,但语气沉重。
“母亲大人安:
自您病重以来,我未能尽孝于床前,实乃不肖之子。东京家中已毁于空袭,妻儿生死未卜……我虽身在此地,心早已随战火飘零。若此生再无归期,请原谅孩儿的不辞而别。”
沈墨白看着这封信,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松本健一,真的如他弟弟所说那样,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吗?
还是说,他也只是一个被战争撕碎了家庭、困在命运牢笼中的男人?
他将信放回原位,悄然离开。
回到藏身处后,沈墨白重新审视松本浩一所提供的信息。
他将对方的话逐句记录下来,并标注对话发生的时间与地点。然后,他对照地图,试图还原松本浩一的行动轨迹。
很快,他发现了问题。
松本浩一曾提到,他在三天前去过法租界的一家医院探望一位旧识。但根据陈阿炳提供的情报,那家医院当天因停电维修,全天闭馆。
也就是说,松本浩一那天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里。
沈墨白的手指停在笔记本上,眉头紧锁。
这是一个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他想起那个夜晚,松本浩一在茶馆中说出的那个地名——当时他曾短暂犹豫,随后改口为另一个相近的地名。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他说错了,还是故意误导?
沈墨白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必须弄清楚,松本浩一究竟是真心想要赎罪,还是另有目的。
如果他是敌人设下的诱饵,那么这次行动将会是一场灾难。
但如果他真的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呢?
沈墨白停下脚步,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他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明天午夜,一切都会揭晓。
他坐回桌前,再次翻开那三份名单。
目光落在“中村信一”那行字上,他喃喃自语: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