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己，是县令，交祉县的一把手，管总。然，他多处理行政事务，于军务少有参与。
予言，身为县丞，主管狱讼，对军务更是不能参与。
然，此事很长脸的，要是参与了，与有荣焉。
故，两人算准时间赶来，正好遇到齐要给黍他们论功行赏。
齐邀请两人坐下，亲手为两人舀上热汤，这才道：“黍他们先败后胜，力战有功，为大胜，当重赏。我以为，黍当得爵两级，余者皆赐爵一级。你们以为如何？”
黄真抢在头里，双手抱拳，来个团团揖：“右尉所言固然有理，然我却以为不妥。”
“何处不妥？”齐盯着黄真。
齐目光炯炯，锐利如剑，黄真只觉这不是人的目光，是凶兽的目光，心中打鼓：“依秦律，首长战死，当以爵最尊者为首，接着战斗。黍，身为白身，无爵之人，他接管指挥权，指挥士卒作战，此为僭越，当罪。然，念在其有功的份上，当功罪相抵。”
“僭越？”齐眼神不善，盯着黄真：“你可上过战场？可杀过敌？”
“自然。”黄真挺起胸脯，傲然道：“黄真不才，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为大秦立过功，以功得大夫爵，位在左尉。”
齐的眼神依然凌厉：“那你可知，在战场上混战一起，士卒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士卒，那是何等混乱？当此之时，是该当由爵最尊者为首，然，若是爵最尊者无能，爵低者也能指挥作战。”
黄真：“……”
齐眼神有些迷离，陷入回忆中：“当年灭赵之战，李牧了得，大秦三十万大军难以寸进。大战正酣时，我所在战场一片混乱，士卒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士卒，难以为继，眼看战局不利，正是我登高一呼，士卒响应，我们反败为胜。”
声调转高：“那一战，我不过是个上造，在我身周还有不更爵位。他们指挥不得法，以我为首，力战得功。战后，上将军亲自为我赐爵赏功，可无僭越之说。”
上将军者，王翦是也，秦灭六国的主将。
黄真：“……”
匹己艳慕不已：“右尉真是好命，竟然能得上将军亲自赐爵赏功。”
予言恨不得和齐换换。
“哈哈。”齐仰首向天，畅笑不已。
以王翦在秦朝军中的威望，能得到他亲自赐爵赏功，那是毕生最荣耀的事情，别提齐有多欢喜了。
“左尉所言不当。”匹己很直接：“猛泉木告四人，皆是未完成训练的新卒，并无指挥之能。虽然他们爵位比黍高一级，然，若是由他们指挥，甲属已经全军覆灭了。黍能力挽狂澜，反败为胜，此为功，当赏。”
“大善！”予言明确支持。
三巨头达成一致，自己想要沮黍之功的事情不可行了，黄真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来个团团揖，自责不已：“都是黄真识见不明，差点误了大秦有功之臣，罪过罪过。”
齐白他一眼，不言不语。
匹己淡淡的道：“坐下吧。”
黄真谢一声，重新落座。
齐从黄真身上收回目光：“以我之意，黍当得爵两级，你们以为如何？”
“善！”匹己颔首：“黍发现雒越人的埋伏，此为大功。更是在撤退途中，指挥猛他们用手弩射杀，前后夹击之下，杀了十六名雒越士卒。更是提醒猛泉木告他们‘亡长不得长，身死家残’，成功让士卒复战。故，当算黍一级首级。”
在黍接任指挥权之前，黍并没有亲手杀敌，然，以他立的功劳，得首一级没问题。
齐和予言微微颔首。
黄真并不甘心，然，他不得不装作赞成样儿，颔首。
匹己接着道：“黍接过指挥权后，指挥甲属作战，杀敌四十七，早已盈论，当再升一级。”
斩甲士一名，得爵一级，这是对普通士卒来说的。
对于军官，不能这样计算了，得以其指挥下的军队杀敌数目计功。
一属，斩杀敌人三十三名，为“盈论”，也就是达到卒长得爵一级的标准，可以赏赐一级爵位。
若是不够三十三级，哪怕是三十二级，也不能得爵。
当然，不够的话，可以记着，与下次杀敌数相加，若是达到三十三级，同样可以得爵。
这样做的好处，是为了防止官军头脑一热，弃军队于不顾，不行使指挥权，而是自己冲上去杀敌。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秦律明确规定“大夫斩首，迁”，起步就是流放。
若是导致伤亡过大，或是战败，就会斩杀。
故，黍在接过指挥权后，他的功劳计算方式就变了，不再是自己杀敌数目，而是甲属总杀敌数。
在他指挥下，他们斩杀了四十七名雒越士卒，早过了三十三级的盈论数目，可以得爵一级了。
故，加起来，黍能得爵两级。
这次得爵后，还余下十四级首级，可以与下次大战斩首数计。
“善！”齐也是如此想的。
“善。”黄真只能赞成。
“还不够。”予言笑道：“当再赏钱。”
“赏钱？”齐一愣，随即颔首：“善！”
“善！”匹己无异议。
黄真不敢不赞成。
~~~~~~
翌日。
校场上。
新卒肃立，以闾为单位站在一起，五个方阵出现在点将台前。
点将台上。
匹己齐予言黄真，这些交祉县的大官，站在点将台上。匹己站在正中间，齐站在他右侧，予言站在他左侧，黄真只能站在其身后。
匹己左手按在剑柄上，目光炯炯，扫视台下秦军，大声道：“三日前，丙闾甲属奉命巡逻，遭遇雒越埋伏，幸得黍识破，及时撤退。然，卒长曲中毒箭而死，群龙无首，一群训练未完成的新卒害怕，手足无措，眼看着覆灭在即。”
“是黍，站出来，挑起大梁，指挥士卒复战，斩杀越士一名，可抵亡长之罪。又力战，斩杀四十七名雒越士卒，此皆黍之功也。故，黍当赐爵两级。”
“余者，人皆赐爵一级。”
这事早就知道了，士卒们艳慕不已。
猛他们更是兴奋不已，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们一定会放声高歌一曲。
得爵是好事，黍也是激动，自己在秦朝总算有了好的开始。但愿，在一年半后，祖龙崩逝，能有安身立命之本。
祖龙崩，天下乱，秦将亡，若是无安身立命之本，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人宰割，这不是黍想要的。
匹己接着说了一些激励的话，要士卒们以黍他们为榜样，努力训练，力战得爵，为秦朝开疆拓土。
说完，就退到一旁。
“有请大秦锐士黍猛泉木告……上来。”齐大声下令。
黍走在头里，猛泉木告他们走在身后，个个昂头挺胸，踩着整齐的步伐，登上点将台。站成横排，整整齐齐。
齐右手一挥，一名士卒端着一个木盘，里面盛放着巾。
“给他。”齐右手朝黄真一指。
士卒把木盘递给黄真。
这是把黄真当普通士卒使唤了，自己堂堂左尉，竟然不能参与为黍他们赐爵仪式，岂有此理。
然，他不敢不接过木盘，端在手里。
匹己来到黍面前，左手握住黍圆形发髻，右手拔出木杈，放在黄真手上的木盘里。再把黍的发髻打散，重新挽成圆形发髻，束于右侧。最后，用青巾包好：“黍，恭喜你，得爵两级，升为上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