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下山时已是月上梢头。
时间虽晚,但李棠一家仍旧点着蜡烛,屋子中或坐或站着五六人。
“叩叩。”
方长从天而降,轻轻一敲门,便吓得屋中传来一道轻声尖叫。
听声音,应当是李母。
“不用担心,是我。”
方长在外轻声呼唤,李棠便猛地拉开门户,从中冲了出来。
“恩公!救命!”
少女扑入方长怀中,那日所见挺括的衣衫已经皱皱巴巴,发鬟更是已经歪斜,显然这几日也是昼夜难眠,无心收拾。
方长拍拍李棠肩膀,领着双眼通红的少女一同走进屋中。
“恩公,你终于来了,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李母和李棠一般无二,也是一副衣冠不整,神情惶恐的困顿模样,其右臂还扎着一条白布,里面隐隐有血腥气从中散出。
方长见状,便将其轻轻按回座位。
“夫人请坐,黄大人此前有过托付,此是我应尽之力。”
“公子。”
祝山则和寇三娘领着穿山甲站在一角,院落中还弥漫着一层淡薄阴气,应当是他们夫妇为防备左道妖人所做的准备。
而在李母附近,还站着两名县衙衙役,各自握着一柄钢刀,亦是一副神情紧绷的模样。
方长朝众人拱拱手,开门见山:“祝山,具体是什么情况?”
“恩公。”李棠擦去眼角泪水,低声啜泣道:“还是我来说吧。”
“那日我和恩公在柳连居分别后,便独自回家去了。本也无事,但我在城隍庙附近却遇到了一个算命的,他非说与我有缘,要免费给我卜卦……”
按李棠的说法,那日她才到卦师旁边,那人就问她,可是为了姻缘而发愁?
李棠大为震惊,稀里糊涂的便给那人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想算一下自己的姻缘。
那卦师接连起了三卦。
前两卦将自己最近的遭遇说的一清二楚。
第三卦却说她命途多舛,此生共有数道劫难,眼下虽有贵人相助,帮她渡过一遭,可这第二劫马上就要来临。
“三日内你必定先破财,再破家,然后横死家中!不过,若是愿意给我百两银子,我这里却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你一命。”
——这便是那人的原话了。
李棠只当又是哪里的江湖骗子找上了自己,便也没有当回事。
却不曾想。
当晚他们母女正睡迷迷糊糊,就听似乎有贼人进了家中,那贼人当着他们的面好一通翻箱倒柜,四处翻腾。
等李棠母女次日醒来时,家中陈设早已被人翻了一地。
布匹衣物随意丢弃在地上。
箱子柜子尽数打开。
李母藏在水缸下的那只珠宝箱亦被人挪开水缸,连箱端走。
因为珠宝箱的来历特殊,李棠母女也没敢报官,想着既然周身无事,便打算就此作罢,只当是飞财难存,如何来,如何去算了。
可次日便又出了怪事。
“那天晚上我刚和母亲睡下,我们就听见窗缝窸窣作响。有一手掌大的小人扛着长矛就从那里钻了进来,落地时竟变成常人大小!”
李棠坐在烛旁,一边挑亮烛芯,一边向方长低声说道:
“母亲为了救我,便被那怪人扎了一下,我则跑到院中大声呼救,若非于公与王公跳墙进来,用刀将那怪人砍倒,我们母女定然难逃一死!”
“多谢二位差爷鼎力相助。”
方长向一旁两位衙役拱手相谢,二人连说不敢。
他们白日里就从祝山夫妇口中知晓方长是一有道狐仙,眼下也不敢托大,连忙起身道:
“狐仙当面,我们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罢了,不敢居功。”
“狐仙,这便是那怪人死后所留了。”
于姓衙役从一旁取来一张木盘,盘中呈着一黄纸符人。
纸人已被拦腰砍成两截。
其正反两面均绘有符文秘咒,人血书写,似虫似鸟,像鬼像狐,方长不认识,阴司神箓对此亦无反应,也不知是何处秘文。
三人又简单客套了几句。
方长顺势安抚好李棠母女,这才向祝山问道:
“那卦师现在何处?那日与我、与李棠交谈的长须道士与其有无干系?”
“我夫妇这两日已经托同道打探过了,那卦师不知藏匿何处,全然没有踪迹。”祝山答道:
“至于那道士,我们亦按其提供地址去同福客栈寻过,此人不见外客,点名道姓要见李棠。”
“只见李棠?”
“是,只见李棠,谁的面子都不给。”
“呵,我来请。”
方长身后豹尾旗一闪而没,屋中便突然多了两白袍小将。
正是那五十阴司兵马中的正副将领。
此二将,吴强其人精通阵战,却性格冲动,张德尤擅射猎,兼有心思缜密。
“张德,你领十人,去同福客栈请那位道长来此,如有其逃窜,先留性命,追至贼巢再拿来此地。”
“诺!”
张德抱拳,便自行领了十人,一同化作一道阴气罡煞冲天而去。
“至于吴强,你领剩余兵马沿街巡狩,如有妖道,拿来此地。”
“诺!定不辱命!”
五十阴兵四下散去。
二衙役面露震惊,这五十阴司兵马凶威赫赫,显然是被人仔细操练过的,观其气势,就知根本不是金水仙驻军所能比拟的。
方长见李棠母女神色黯黯,便掏出一根安神守魄香点燃,暗运法力送入几人神魂中。
烛火昏暗。
不知是那五十气势雄浑的阴司兵马给了众人支撑。
还是方长的安神守魄香起了作用。
夜色越来越晚,众人的神情却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都放轻松一点吧,有本事的邪道妖人是不会用如此下作手段的。”方长见李棠等四人不再焦虑,便打笑道:
“三娘,可有好茶,先泡一壶解解渴再说。”
“有的公子,我这就去准备。”
寇三娘刚一离开,众人还未等到水开,院外便传来一阵冲杀喊打声。
李棠母女神色大变,慌忙起身,面色煞白的看向方长,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祝山与穿山甲还未动,刚刚出门去伙房烧水的寇三娘便急冲冲的跑了回来。
“公子,阴司兵马同一伙盗匪打起来了!”
“哈哈,打得好!”
方长一挥衣袖,大笑出门去。
只见小院木门已被人从外破开,吴强正领着四十兵马在院中恣意打杀来敌。
众人定睛一瞧——哪来的盗匪,倒在地上的分明是一个个穿着纸甲,拿着木刀的小小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