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尊青铜巨鼎破碑而出,鼎腹饕餮纹的獠牙间垂落暗红绸带,像沾了陈年血渍的餐巾。老白用消防栓捅了捅鼎足,鼎内发出空闷回响:“好家伙!这尺寸够炖三百只走地鸡!”
“是三百活人。”林小满的骨指划过鼎耳缺口,“鼎耳有缺,宴主未归。”
侏儒厨子的头颅在青林鼎沿打转,独眼扫过众人:“贵客猜猜,缺耳鼎盛什么汤?”鼎内应声腾起雾气,凝成七盏琉璃灯虚影,灯焰里却不见血腥,只有村民呆滞重复日常劳作——赵老汉在田里插秧,每株秧苗根须都缠着半截红绳。
“这啥菜式?”老张凑近细看,“素斋全席?”
雾气突然凝成周志清的脸:“痴儿...你看秧苗底下...”画面陡转,秧田之下竟是倒悬的祠堂,梁柱挂满褪色婚服!周远左腹的青铜心突突狂跳,震得衣襟下玉璧残片叮当作响。
“开胃菜上完——”厨子头颅蹦向主鼎,“该热鼎了!”鼎腹獠牙“咔哒”咬合,鼎盖滑开缝隙,涌出浓稠白雾。雾中伸出苔藓缠绕的藤蔓,卷住周远腰身往鼎内拖拽。藤蔓触体冰凉,表面结满霜花。
“远哥!”林小满骨掌拍向鼎壁。青铜回音中竟浮起“痴解”二字,笔画由细密齿轮拼成。老白眼疾手快抠下“痴”字里的轴承:“哎妈!这字儿还带馅儿!”
鼎内传来周远的闷哼。他被悬在浓雾中,脚下不见汤水,唯有七盏琉璃灯在虚空中沉浮。灯光交织成牢笼,笼壁流淌着蝌蚪状光纹。伸手触碰光纹,指尖竟传来赵老汉插秧时的触感——湿润的泥土,扎手的稻茬。
“鼎中有乾坤...”周远喃喃。雾气突然凝结成镜,映出鼎外骇象:三百村民正机械地剜挖胸口,手中却不见心脏,只有团荧蓝光球。光球投入鼎眼的刹那,鼎内对应琉璃灯便明亮一分。
厨子头颅在雾中忽隐忽现:“七情为柴,痴念为焰...”话音未落,林小满的骨架突然撞破鼎壁!她肋间青铜枝杈飞速生长,枝头绽出齿轮拼成的花苞。当花苞触到青林灯时,灯焰“噗”地熄灭,鼎外赵老汉动作骤停,困惑地挠头:“俺的锄头呢?”
“以骨熄灯?”柳红甩出粉盒砸向白石灯。粉雾弥漫中,王寡妇手中的光球突然变成绣绷,她痴笑着绣起鸳鸯。
“有门道!”老白解下花衬衫当网兜,扑向悬灯。衣服刚罩住黑水灯,鼎内突然伸出苔藓巨掌,掌心七颗冰晶眼珠同时转动。眼珠映出七条村道实况:每条路尽头都有口倒悬的锁龙井!
“宴主归位前——”冰晶眼珠射出寒光,“灯不可熄!”光柱扫过老白,他瞬间冻成冰雕,花衬衫上的“發”字结满霜花。
周远左腹剧痛。青铜心跳破皮肉,半枚玉璧被挤出伤口。林小满的骨手凌空抓过玉璧,按向自己心腔空缺。齿轮咬合声中,她骨架浮现光纹,拼出三百年前契约残章:“妻骨补鼎耳,可止剜心宴”。
“补耳?”周远嘶吼着挣断藤蔓。鼎耳缺口突然产生吸力,林小满的骨架寸寸解体,朝缺口飞去。颅骨悬在缺口边缘时,下颌开合无声:“点...主灯...”
周远扑向主鼎琉璃灯。指尖触及灯焰的刹那,鼎内景象剧变——雾气凝成婚宴大厅,三百新娘端坐席间,盖头下传出整齐的机械音:“请宴主点痴解灯。”她们同时掀开盖头,盖头下竟是一模一样的林小满的脸!
“远哥...”三百个声音叠唱,“选错灯芯...我会死三百次...”
七盏灯焰暴涨成火柱。周远在热浪中看见每道火柱里都封着个村民:赵老汉在秧苗火牢里奔跑,王寡妇的绣绷燃成火圈...侏儒厨子的头颅在火中膨胀:“吉时到!焚村亮灯!”
“亮你姥姥!”老张的消防栓砸中主鼎。鼎身倾斜的瞬间,周远看见鼎耳缺口的阴影里卡着枚铜钥匙!他纵身抓住钥匙,锁孔状的鼎纹突然旋转,鼎腹饕餮纹獠牙“咔哒”咬合,将厨子头颅夹成两半。
半颗头颅仍在尖笑:“宴主...归位...”鼎内所有新娘突然融化,凝成柳眉的巨脸:“痴儿...真鼎耳...在灯焰里...”
周远将钥匙捅进主灯焰心。火焰轰然坍缩,露出盏青铜小灯——灯身刻满齿痕,灯芯裹着半枚鸳鸯帕,帕角“远”字渗出血珠,正滴向鼎耳缺口。
血珠没入缺口的刹那,七鼎齐鸣。鼎壁浮现血管状光路,光流汇聚处升起块冰碑,碑文霜花凝结:“宴未熄,待客烹”。
碑底冻着老白的冰雕,他凝固的嘴角竟微微上扬。冰层里,那枚“發”字麻将牌正发出微弱红光...
晨光刺破冰层时,林小满的颅骨滚到碑前。下颌开合间,霜雾凝成最后谜题:“下一宴...谁掌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