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两军合作,以谁为主?”
随着萧器一句话问出,帐中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刘克之眉眼低垂,看着手中的酒杯,好似这寻常的酒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让他的目光连转移一下都做不到。
而萧器则是紧紧的盯着郑弘古,等待着他的回答。
郑弘古没有沉默多久,他下意识的看一眼帐外在寒风中肃立,沉默不言,守卫大帐的虎林士卒,又看向帐中陪酒的杨师厚几人,皆神情严肃的等待他的回答,当即强笑道:
“自是以凤翔为主,节度使如今乃京城四面行营都统,前几日圣人还给了墨敕之权,诸道兵的一任行动、功绩、封赏等事,皆由节度使做主,我既为节度使亲族,自然是唯节度使马首是瞻。”
这番回答并不出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因为大家都知道为主的一定是郑畋,这郑弘古说出这番话,只不过是想展示郑畋的权势,然后为他这个郑畋的亲族增加一点合作的筹码而已。
郑弘古要的不是所有大军的主权,没那资历也没那能力,他真正想要的,是刘克之和他的军队合军之后的实际控制权。
“原来如此,那这合作之意,只是郑县令的戏言?”
至此,刘克之终于开口,语气显得有些重,这郑弘古年纪不小了,但想法怎会如此幼稚,连筹码与本钱都分不清。
郑畋和他,虽是亲族,是可以作为筹码,但筹码是随时都能输出去的,唯有本钱,才是发家的基础。
不过也幸亏有他的回答,让刘克之知道郑畋居然得了墨敕之权,可以直接对有功之人进行封赏,正好这两天的功劳费了自己不少财货,等到了凤翔,将记录和一些缴获交上去,就可以向郑畋讨要赏赐。
至于郑弘古的想法,刘克之也没完全放弃,若是有足够的利益,让他做明面上的领导又如何,不过实权?那是不可能的,刘克之甚至还在想怎么吞了郑弘古手下的兵马。
“并非戏言,如今凤翔城中虽以节度使为主,手下兵马也众,但来源复杂,除了本镇兵马,还有神策、泾原、泰宁,从吐谷浑雇佣的骑兵,朔方节度所派归附党项骑步卒,还有在周围州县招募的民团,加起来合兵近四万。”
郑弘古自然听出了刘克之话中的不睦之意,连忙将自己目前所知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让刘克之对于凤翔目前的局面有了一点认识。
虽然等刘克之到达凤翔之后也能知道,但却需要不少力气和时间,郑弘古此番,却是帮了一个小忙,所以刘克之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那我们该怎么合作呢?”
郑弘古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他知道这合作十有八九要成了,自己的富贵也有着落了,于是连忙说道:
“我两家合作之后,先合兵前往凤翔,然后我上禀节度使,成一独军,大战之时或为前锋,或为侧翼,如此不仅所得明了,赏赐也丰厚,而到时一切功劳赏赐,我二人平分,如何?”
话音落,萧器沉思,杨师厚几人怒视郑弘古,郑畯则是低头沉默,至于刘克之,则是一脸平静的说道:
“然后呢?”
郑弘古心中正幻想着两军合并之后,在这两万大军的支持下,自己获得功劳无数,得以出镇一地,最后封侯拜相,光耀门庭。
但刘克之显得平静的语气却打破了他心中的幻想。
郑弘古猛的抬头,目露惊讶的看向刘克之。
“然后?”
“对,然后。”
刘克之转着手中的酒杯,悠悠开口:
“两家合作,可不是空口白牙的承诺一番就行的。”
“难道我荥阳郑氏的名声,还不够?”
刘克之的反应出乎郑弘古的意料,在他看来,只要他开口,刘克之应该迫不及待的答应,然后奉他为主才是,而不是现在这样锱铢必较的计算着合作前后的章程。
“不够,各军之间的合作自有常例,郑县令既然身兼普润镇将之职,应该知道才对。”
刘克之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人是怎么做的一县镇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两家的合作关乎前途富贵,若一开始没有足够的联系以及以后长期的利益交换,这种联盟是无法长久的。
既然要合作,自然是以长久甚至世代作为目标,如此方能利益最大化,自以循各地军头常例为合作基础,那就是联姻与互质。
刘克之可还没结婚呢。这年头,什么都可以拿来做筹码,武力、文化、军队、城池、婚姻,甚至于继承权也行。
刘克之很早就明白,只有接近铁石的心肠,才能成就一番伟业。
所以为了前途,他除了兵马这个不能放弃的基础本位以外,什么都可以付出,即便是将子孙后代作为筹码,只要能获得足够的利益,他都能接受。
可惜,对于刘克之的说法,郑弘古不知是不明白还是故作不知,或许还是历代唐皇还有黄巢的行为并未对他造成影响,让他还沉浸在五姓七望过去的荣光之中。
“我膝下并无成丁子嗣,却是不好互质,但我这些年积累了些许钱财,有黄金五十斤,珍珠五斛,皆送予军使,如何?”
“呵呵。”
闻言,刘克之瞬间无语的笑了,然后将酒杯往桌上一顿。
“郑县的送粮之义,某谨记于心,但荥阳郑氏的这艘大船,某就不上了。二兄,喝完这杯酒,你替我送郑县令回去,他有些醉了。”
郑弘古脸色一变,圆润的脸变得严肃,小小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刘军使莫要太贪,这些不少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刘克之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杨师厚立刻送他离开,他现在一刻都不想看到郑弘古。
“走吧,郑大~县令!”
杨师厚早就看郑弘古不顺眼了,得了刘克之示意之后,当即起身来至他面前,脸色揶揄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不知好歹~哼!”
郑弘古脸色脸色铁青的冷哼一声后,起身离去。
“看来,黄巢还是杀的少了。”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刘克之心想着,待众人皆离开之后,走入后帐,和衣而眠。
寻背景,找靠山,这是无论何人都会想做的,即便只是一个小吏,也是众人追捧的对象。
可惜,不是有了靠山就意味着能和他们在同一阶层,想捧臭脚的人,最后只能是被臭脚踹翻在地,再无力起身。
心里想着,刘克之瞬间睡去,他的睡眠一直很好,而他入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人,一定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