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大了!”
李唐宾看着对面已经开始缓慢移动的唐军,再转头看向自己这一堆还在嘻嘻哈哈的士卒,心中顿时感到一些不安。
大风骤起,如今冬去春来,已开始划东南风,风中带着一股微不可查的热气,席卷着风沙,击打着众士卒的眼睛。
自己这堆士卒虽然休息好几天了,但心心念念的挂着劫掠来的财货,而对面的唐军只是看着就比这一路遇到的要精锐,即便如今沉默着,也能看出士气高昂。
“将军,这仗不好打,撤退吧。”
一人策马来至李唐宾身旁,低声说道。
“如今相隔不过两里,你想被追着杀?!”
李唐宾怒斥了那人一句。典型的废话,要是早知道是这番情形,他当然不会选择出城野战,而是据城而守,可惜现在晚了。
他看的出来,这支唐军是精锐,虽不知是何人麾下,但只要有点见识的人都能够看出来,行进有据,士气高昂,只要战斗意志强一点,那么自己这支骑兵十有八九要翻车。
“传我令,全军立刻准备迎敌,若有喧哗不听者,斩!”
数名游骑领命而去,李唐宾如今只能这么做,仓促应战虽是大忌,但总比敌人都来到眼前了还没准备好要好得多。
今日若能胜,一定要好好整顿这些士卒,有点钱就开始得意忘形,一路上嘻嘻哈哈,动作拖延,看不到对面的士气吗!
“咚咚咚!…”
这不是鼓声,而是马蹄声,对面的骑兵开始加速了!
而李唐宾部,也开始骚动起来。
“呼—”
李唐宾看着出现在眼帘中,沉默不言的骑兵,他知道不能等了,再这样下去,只要第一波冲锋,自己这边就会有溃逃的迹象。
忽然,他眼睛一亮,微吐一口气后,锵的一声拔出长刀,高喝:
“击鼓,进军!”
他此时已看出对面的军队或许是来得匆忙,居然没有带金鼓,这真是天赐良机,有战鼓的加持,不仅是军队的纪律性能大大提高,相互之间的配合也会更加默契,战力也会得到提高。
“看来此战应侥幸能赢!”
他的心情有些雀跃,面前的唐军绝对是一支精锐,可惜,主将是个不行的,居然没有带金鼓,士卒连何时进退都不知道。
可雀跃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在可以看清对面的表情之后,他才发现这支骑兵脸上带着狰狞虎面,微伏马背,肋下夹着马槊,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而那狰狞虎面的背后,是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战斗!
面对如今军队,不止是他感到心凉,他麾下的兵马已经有开始后退的,造成了一些骚乱,他们想要返回后营,带着财货逃跑,但刚有动作,便被李唐宾的亲兵捕杀。
巢军仓促应战,胯下战马起步晚了,并没有将骑兵的优势都没有发挥出来。
对此,李唐宾也没有好办法,他现在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不行的主将,只能下令引弓放箭,试一试能否打击一下对方的士气。
但很显然,没用,即便双方的距离不过百步,但在奔驰的战马之上,准头本来就不行,更何况对面全身披甲,即便是射中了,也只是挂在战甲上,对里面的士卒造不成一点伤害。
若是射在马身上,那还不如不射,因为吃痛的战马跑得更快了,只会让对方变得更猛。
李唐宾部开始溃逃了,而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有的甚至为了逃的更快,不仅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还在马上就开始卸甲。
唐军有一种名为卸甲刀的专用半尺余细短刀,就是为了让士卒能够快速卸甲的,但本意上是让因穿甲急促而导致打成死结,无法卸甲时方才使用。
不过对于士卒几乎都是父死子继的唐军来说,对于甲胄的穿戴,闭着眼睛都穿的标准无比,卸甲刀也就能用来切肉,他们几乎用不上,也就是抓住俘虏的时候,会用卸甲刀卸俘虏的甲胄,但现在大部分的俘虏都会自己将甲卸了,用不着他们自己动手。
而巢军因为他们在从军前皆是一些农夫,一开始并不熟悉战甲的穿戴,所以卸甲刀人手皆有,还用的颇为熟练。
如今这种卸甲刀被他们发掘出了新用途,那就是在逃跑时减轻负重,果然,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
而对于这种溃逃,李唐宾在后方不断指挥亲兵捕杀他们,但还是止不住势头。
而此时,虎林军的骑兵已经与前阵的巢军交锋上了,怎么说呢?
一触即溃,面对如狼似虎的虎林骑兵,这些巢军慌忙后撤,但丈八长的马槊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不断有人被槊锋切开脖颈,贯穿铁甲,被扫下马来,踏成血泥。
这是一边倒的战斗。
“快跑啊!”
“此战就不该打!”
李唐宾看着抑制不住的颓势,仰天长叹一声,身后的亲兵见状,迅速来至他的身前。
“将军快走,我等为你断后!”
此时巢军已开始大规模的溃逃,李唐宾不是个死战不退的人,当下便要策马离开,但是四散而逃的巢军阻碍了他的撤退路线,一时间他陷在阵中,无法脱身。
整个战场犹如刀切蒸馍,虎林骑兵就是刀,左右穿插,将巢军切割成数块,一一绞杀。
“扑!”
一槊捅出,将一个只顾着逃命的巢贼刺于马下,他一时未死,正要挣扎着起身,就被数只铁蹄踏在身上,惨叫声很是短促,这其实是大部分骑兵的死法,死在马槊和弓箭下的反而还是少数。
薛林并未在意那个被他刺在马下的巢贼,此时他心情激荡无比,往日在神策军中因曲意逢迎而积累的不快一扫而空。
“这才是属于我的战场!”
他带着骑兵纵横不断的收割着溃逃的巢贼,如同曾在灞水所见的养鹅人,在他的驱赶下,这些巢贼如同大鹅,虽有一些攻击力,但在养鹅人的棍棒之下,只能向着既定的方向乖乖的行走。
他不紧不慢的带着骑兵追杀溃兵,只要看到有人想组织溃兵反击的,便一个加速冲击而去,以最快的速度击溃他们。
他们胯下的是突厥马,每一匹都是顶好的战马,是刘克之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用了两万余头牛并三万只羊,这才从那群贪婪的突厥商人手中换来四千匹,还都是被骟过的。
但又不得不要,毕竟他手下的步兵太多了,骑兵反而成了少数,这不利于战斗,缴获的党项马也大多不能用做战马。
刘克之也终于体会到了唐皇被回鹘人敲诈的心情。
李唐宾在亲兵的护卫下向着后方逃去,在奔逃的同时他还不断的向后回望,欲哭无泪,自己花了数年才建立起来的骑兵,如今被人像抓鸭子一样不断吞没。
今天即便是逃了出去,还能剩多少,一百?三百?还是五百?
步骑协同的战法一直都是冷兵器战争主流,没了骑兵,李唐宾不知道自己的那群步卒还怎么和唐军打,他是黄巢麾下最耀眼的年轻将领之一,但此战之后,以后又该如何立足?
李唐宾心中悲切无比,又被气的头昏脑胀,忽然一声呼啸,一杆马槊袭来,将他刺在马下。
“抓起来!将军说了要活的!”
符存看了看倒在马蹄下上书了左骑都将的李字大旗,嗤笑一声之后,让人将李唐宾绑了起来。
他还没见过都逃跑了还敢带着主将大旗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