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微微照亮了青石村的废墟。
林渊蜷缩在半堵断墙下，用捡来的破布裹紧身体。
夜风穿过残垣断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牌，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嗷呜——”
远处传来一声狼嚎，悠长而凄厉。林渊浑身一僵，手指不自觉地抠进了泥土里。
又一声狼嚎回应着，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他悄悄探头望去，月光下，几双绿莹莹的眼睛正闪烁着逼近。狼群来了，来享用这场天降的盛宴。
林渊屏住呼吸，慢慢缩回墙后。他的心跳如擂鼓，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指摸到一根断裂的椽木，他紧紧握住，粗糙的木刺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疼。
“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狼群低沉的喘息和牙齿咬碎骨头的声响。
浓重的血腥味随风飘来，林渊胃里一阵翻腾，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突然，一道黑影从他面前的废墟上掠过。林渊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绿眼睛——一头灰狼正站在断墙上，龇着森白的獠牙俯视着他。月光在它背上镀了一层银边，颈毛如钢针般根根直立。
时间仿佛凝固了。
灰狼的鼻翼翕动，嗅探着这个活物的气息。林渊能看清它嘴角挂着的碎肉，和牙缝里残留的人体组织。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他的手指痉挛般地收紧。
“呜...”灰狼从喉咙里挤出威胁的低吼，前爪在墙头刨了刨，碎石滚落。
林渊知道，下一瞬这畜生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但在这恐惧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一种更原始、更野蛮的本能。
“滚开！”林渊突然暴起，抡起椽木狠狠砸向灰狼。
“砰！”木棍擦过狼耳砸在墙头上，灰狼敏捷地后跳，但这一击已经激怒了它。它弓起背，颈毛炸开，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
四面八方立刻传来回应，绿眼睛如鬼火般在黑暗中亮起。
林渊背靠断墙，数了数——至少七头成年野狼，正从废墟间缓缓逼近。它们的步伐轻盈而精准，形成一个完美的包围圈。
领头的是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狼，左耳缺了半块，显然是经验丰富的猎手。它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停在五步开外，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评估着猎物。
其他狼则分散开来，有的佯攻，有的截断退路，配合得天衣无缝。
林渊的喉咙发干。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这些畜生比想象中聪明得多，它们不是在狩猎，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心策划的围剿。
黑狼突然仰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这是进攻的信号。
右侧一头棕狼立刻扑了上来，林渊本能地挥棍格挡，却被另一头狼从背后偷袭，利齿撕开了他小腿的皮肉。
“啊！”剧痛让林渊踉跄了一下，温热的血顺着脚踝流下。血腥味似乎刺激了狼群，它们攻击得更凶猛了。又一口咬在他左臂上，獠牙深深刺入肌肉。
绝望中，林渊突然注意到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正在疯狂扭动，如同沸腾的沥青。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不是恐惧，而是...饥饿。
是的，饥饿。比胃袋的空洞更深刻，比喉咙的灼烧更强烈的饥饿。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要吞噬，要掠夺，要活下来！
“既然你们想吃我...”林渊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那就看看谁吃谁！”
他不再抵抗，而是张开双臂，任凭狼群扑上来。就在第一头狼的利齿即将触及他喉咙的瞬间，地上的影子突然暴起！
如墨的阴影化作无数触须，缠绕上最近的棕狼。那畜生惊恐地挣扎着，但阴影如附骨之疽，从它的口鼻、眼睛、甚至毛孔中钻入。
棕狼的嚎叫戛然而止，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毛失去光泽，肌肉萎缩，最后只剩下一具包着皮的骨架。
其他狼群惊呆了，本能地后退几步。林渊却感到一股暖流顺着阴影涌入体内，伤口开始发痒愈合，力量在血管中奔涌。
这种快感比吃饱饭更强烈，比喝到甘泉更甜美，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黑狼首领警惕地低吼着，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智慧光芒。它没有逃跑，而是绕着林渊缓缓走动，似乎在寻找这种诡异力量的破绽。
林渊现在能清晰感觉到阴影的存在——那不是外来的怪物，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如同延伸的肢体，只是平时沉睡在黑暗中。此刻，这头饥饿的野兽终于被唤醒了。
“来啊！”他主动冲向狼群，阴影如斗篷般在身后展开。
两头年轻的灰狼按捺不住，一左一右同时扑来。
林渊双手前伸，阴影分作两股，如毒蛇出洞般精准咬住猎物。这一次他刻意控制着吞噬的速度，仔细观察这个过程。
阴影渗入狼的体内，贪婪地吮吸着生命精华。他能“看”到狼的血液、肌肉、内脏中的能量被抽离，通过阴影的管道输送到自己体内。
每吸收一分，他的力量就壮大一分，而狼则衰弱一分。
这种掌控生死的快感令人战栗。林渊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森白的牙齿。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少年，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凶残的存在。
第三头狼倒下时，黑狼首领终于发出了撤退的嚎叫。剩下的狼群如蒙大赦，夹着尾巴逃入黑暗。但它们的老大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安全距离外，与林渊隔空对峙。
月光下，这头老狼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近似敬佩的神情。它缓缓低头，做了个奇怪的动作——用鼻子碰了碰前爪，然后深深看了林渊一眼，才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林渊愣住了。那分明是...认可？来自一头野兽的认可？
还没等他细想，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吞噬的能量太多了，他的经脉如被火烧，血管暴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爬动。
林渊跪倒在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带血的唾沫。
“呃啊...！”他蜷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抠进地面。过多的生命精华在体内横冲直撞，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的影子在地上疯狂蠕动，时而扩张时而收缩，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才渐渐平息。林渊浑身被冷汗浸透，颤抖着撑起身子。
三具狼尸干瘪地躺在周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他踉跄着走到最近的一具狼尸前，伸手抚过它凹陷的侧腹。这曾是一头强壮的成年公狼，现在却像风干了数年。一种莫名的愧疚涌上心头，林渊开始用手刨坑。
“对不起...”他一边挖一边喃喃自语，“我们都是为了活下去。”
埋葬了三头狼，林渊精疲力竭地靠坐在墙边。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是那双采药少年的手，粗糙但干净。但此刻他知道，自己体内已经住进了一头怪物。
阴影温顺地匍匐在脚下，与普通影子无异。但林渊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那种随时可以唤醒的饥渴。
他尝试着集中注意力，让影子延伸出去。果然，影子如活物般蠕动起来，顺着地面爬行，最后卷起一块碎石带回他手中。
“这是我的力量...”林渊握紧石块，尖锐的棱角刺入掌心，“用这力量，我才能活下去...才能...”
才能报仇。这四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却在心中回荡。那两个高高在上的仙师，那些视凡人为草芥的修士，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夜风渐凉，林渊用破布裹紧身体。远处，幸存的狼群偶尔发出一两声哀嚎，但再也不敢靠近这片区域。他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将自己拖入梦乡。
梦中，他站在一片血海上空，脚下是无尽的黑暗。
那黑暗向他伸出手，化作千万张饥饿的嘴，齐声低语：
【吞天食地，唯我独尊】
林渊惊醒了，发现东方已经泛白。晨光中，青石村的废墟显得更加凄凉。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昨晚的伤势已经痊愈，甚至感觉比之前更加强壮。
他将暴露的村民全部埋葬。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有些只能勉强认出是谁家的衣服。每埋一个，他的心就冷一分。
林渊用颤抖的双手捧起最后一抔土，轻轻在自家已化为废墟的旧址上垒了一个小小的土坟。他找来一块较平的石头，用尖锐的石片在上面刻下“慈父林大山慈母周氏之墓”，立在坟前。
收拾好简陋的行囊，林渊最后看了一眼化为废墟的山村。
没有眼泪，只有沉默的誓言。他转身走向山间小路，步伐坚定而有力。
脚下的影子在朝阳下显得很正常，但林渊知道，当黑夜降临时，这头饥饿的野兽会再次苏醒。
而这一次，他会主动释放它，喂养它，直到足够强大...
强大到能吞噬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
狼群教会了他第一课：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要么吞噬，要么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