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清晨总是裹着一层薄雾，像母亲轻纱般的衣袖拂过山峦。
林渊背着竹篓走在山间小路上，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已见挺拔，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的肩膀仍显单薄。
他的布鞋踩在露水打湿的草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渊儿，当心那边的断崖。”父亲林大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粗粝却温暖，“昨日下雨，崖边的土石松动了。”
林渊抬头望去，父亲正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旁，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拨开杂草，露出几株青翠的七叶莲。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父亲黝黑的脸上，那些被岁月刻出的皱纹里盛满了笑意。
“爹，我看到了！”林渊加快脚步，蹲到父亲身旁。
七叶莲是制作止血散的主药，城里药铺给的价钱最好。
他小心地用采药刀切断根部，将完整的植株放入竹篓。“这一株能换半斗米呢。”
林大山拍拍儿子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再过两年，你的采药手艺就能超过我了。”
他从怀里掏出半个粗面饼，掰成两半，“先垫垫肚子。”
父子俩坐在岩石上分食那点干粮。
远处，青石村的炊烟袅袅升起，林渊仿佛能闻到母亲煮的野菜粥的香味。
虽然日子清苦，但每当这时，他心里总是满满的。
“等卖了这批药材，给你娘买块花布吧。”林大山望着村庄方向，声音低沉，“她那条裙子补了又补，该换新的了。”
林渊正要点头，突然感觉脚下的土地微微震动。远处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惊起山林间无数飞鸟。
“什么声音？”林渊站起身，望向声源方向。天空尽头，两道流光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靠近，一金一蓝，华贵非凡，时而碰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林大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仙门中人！快，我们回村！”
父子俩顾不得竹篓，拔腿就往山下跑。林渊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父亲沉重的脚步声。
他曾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仙门斗法，凡人遭殃。三年前十里外的白水村就是被两位大能斗法的余波夷为平地的。
他们刚跑到半山腰，那道金色光芒突然如烈日坠地，重重砸在青石村西侧的山头上。
刹那间，地动山摇，巨大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开来。
林渊看到自家茅草屋的屋顶被整个掀起，像一片枯叶般在空中粉碎。
“不——！”林大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蓝色光芒接踵而至，这次直接落在村庄中央。
爆炸的气浪将林渊掀飞出去，他的后背重重撞在一棵松树上，眼前一黑。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父亲被一根飞射而来的木桩贯穿了胸膛。
“爹！”林渊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透过血色，他看到天空中悬浮着两道身影，一人金袍玉带，头戴星冠；另一人蓝衫飘飘，腰间悬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
两人周身灵气环绕，宝光冲天，正是村民世代供奉的“仙师”模样。
“玉霄子！你们玄天宗的手伸得太长了！”金袍修士声如洪钟，手中一柄鎏金尺光芒万丈，“这处灵脉明明是我金光洞先发现的！”
蓝衫修士冷笑一声：“金阳真人，灵脉归属各凭本事。你们金光洞不过二流宗门，也配独占这条中品灵脉？”
说话间，他袖中飞出一道蓝绫，所过之处空气凝结成冰。
两人说话间，又交手数招。每一次碰撞都激发出恐怖的灵力波动，下方的山林成片倒塌，青石村的房屋如同纸糊的一般纷纷坍塌。
林渊看到隔壁王婶抱着小孙子从燃烧的房子里跑出来，却被一道四散的剑气拦腰斩断。
“师兄小心了，下面有些蝼蚁。”蓝衫修士瞥了眼村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路边的野草。
金袍修士大笑：“区区凡人，死了便死了。待我取了灵脉，自会超度他们往生！”
说罢一尺挥出，金光横扫，又有十几间房屋化为齑粉。
林渊的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
他想站起来，想冲上去，想质问这些他们年年供奉香火的“仙师”为何如此残忍，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视线越来越暗。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他感觉到身下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
那影子像活物一般延伸，缠绕上他的手腕。一股奇异的力量从阴影中传来，冰冷而饥饿，却让他的伤势稍稍稳定。
林渊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一只被震落的蝎子正爬过他的指尖。
他的影子突然如液体般涌起，包裹住那只蝎子。
瞬息之间，蝎子干瘪下去，化为飞灰，而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生命力流入林渊体内。
这是什么？林渊惊恐又困惑，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无暇多想。
更多的阴影从他身下蔓延开来，开始吞噬周围散落的昆虫和小动物。
每吞噬一点生命，他的伤势就减轻一分。
高空中，两位“仙师”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金阳真人一尺挥出，金光化作百丈巨龙，将远处一座山峰拦腰截断。
崩落的巨石如雨点般砸向村庄，其中一块径直朝林渊所在的位置砸来。
阴影突然暴起，在林渊头顶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
巨石砸在阴影上，竟被稍稍阻了一阻，这才砸在林渊身旁，激起漫天尘土。
“咦？”玉霄子似有所感，低头看向林渊的方向。但此时金阳真人又攻了上来，他只得收回注意力。
林渊的意识在剧痛和阴影的奇异力量间浮沉。
他隐约听到两位“仙师”的对话：
“今日就到此为止，三月后宗门大比再决高下！”
“怕你不成？届时让你玄天宗颜面扫地！”
又是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随后归于平静。林渊不知道那两位“仙师”是离开了还是同归于尽，他只知道自己的村庄没了，父母没了，一切都毁了。
阴影仍在吞噬着周围微小的生命，维持着他奄奄一息的生机。
林渊的泪水混着血水流下，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这就是...正道仙师？”他无声地质问，心中的某种信仰轰然倒塌。
那些他们年年上供、顶礼膜拜的仙人，视他们如草芥；那些庙堂上金身璀璨的神像，背后竟是如此冷酷的面容。
当夕阳西沉，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山后时，林渊彻底陷入了黑暗。
但他的影子却在月光下诡异地延伸着，像一张缓缓张开的大口，等待着吞噬这个虚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