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见面就被教训了，不过姚睿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早年我还是皇子时，便不止一次的听先帝说过，你袁守拙这张嘴啊，当真是煞风景。”
袁志鹏面无表情的拱手道：“臣向来直抒胸臆，不善拐弯抹角。”
“行行行，知道你秉性。”姚睿笑着摆了摆手，“先坐下。今日叫你来，也是有事相商。”
袁志鹏乖乖坐下：“请陛下明言。”
姚睿停顿了两秒，随后叹了口气：“天花。自古便是恐怖的天灾。席卷之处，生灵涂炭。每每看到相关记载，颇感无力啊……”
他语气沉痛，目光望向殿外，仿佛看到了无形的死神阴影。
袁志鹏心头微动，安静等待着下文，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提起此等凶疫。
“最近……我在秘密派人研制相关特效药，已取得不错进展。只是，尚需实验。故此便想着，从大云各地挑些死囚来进行实验。守拙认为如何？”姚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袁志鹏沉默了几秒，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才拱手回答道：“陛下，臣以为不可。自古杀降不祥，虐囚尤忌。死囚虽死有余辜，然其命终为父母所授。陛下此举颇为残忍，非仁君之道，史笔如铁，传扬出去，陛下难免背上暴君之名啊！”
然而姚睿脸上却带着笑容：“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让我大云子民都能平安顺遂。只要能让子民不再受这天花之苦，史书上说我是昏君或者暴君，又能如何呢？为君者，岂能惧怕身后名而畏首畏尾？若人人都为了求个万世清名，正事不做，这样的人当真称得上好人吗？”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带着一股超然的决绝。
听到姚睿这番话，袁志鹏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位亲政不久，过于随性的天子居然有如此炽烈仁心。
“怎么？不相信啊？”姚睿扔过去给他扔过去一颗猕猴桃，笑着问道。
袁志鹏下意识的伸手接住：“臣岂敢怀疑陛下？”
“既然不怀疑，那就这么定了吧。不过，此事毕竟动静太大，守拙记得保密啊。”姚睿说道。
看姚睿那笑呵呵的表情，袁志鹏感觉胸中一股热流激荡。皇帝竟然将此等重任托……他突然起身，一脸郑重的拱手道：“此等千秋骂名，岂能让天子一身担之？臣不才，愿为陛下分忧。恳请陛下将此实验筹备、监管之责，全权交予臣！后世若有骂名，臣愿一力承担！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哎~~”姚睿很轻松的一摆手，“此事因我而起，岂能让臣子替我承担？”
说到这里，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守拙放心去做便是，历史的责任，我一人承担！”
袁志鹏心中动容，皇帝这是打算承担所有骂名。一旦药物试验失败，以后必然会留下一个暴君之名。
“不可呀，陛下！”袁志鹏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陛下有仁爱之心，岂能独自承担这等骂名？”
“这话说的。若是你们都能在史书上留下贤臣之名，哪怕有人说我暴君，也没人信不是？后人又不傻。”姚睿起身，赤脚走到他近前，伸手将他扶起：“守拙，日后啊，事情放心做，骂名我来担。你我君臣携手，共同开创一个辉煌盛世！”
姚睿这话说的抑扬顿挫，斩钉截铁。
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帝一脸郑重的模样，袁志鹏面色动容，退后两步，再次恭敬行礼：“臣，愿意助陛下……不，请让臣，为陛下大业竭尽驽钝！”
“好，好啊！”姚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守拙在，此事必然无忧！”
袁志鹏带着满腔的使命感与士为知己者死的激昂，告退而去。
走出宸光殿，初夏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与滚烫。
赤足相迎，肺腑之言，托付重任，承担骂名……这份知遇之恩与帝王担当，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他暗自发誓，定要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不负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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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袁志鹏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姚睿脸上那坚毅、激昂的表情瞬间垮塌下来。
他长长吁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牛饮而尽，展开折扇给自己扇风：“哎呀我去……这戏演的，比当年在剧组NG十遍还累！台词差点没接住。”
他感觉自己刚才仿佛置身于一出激昂的话剧舞台。
贺若瑾从屏风后踱步而出，微笑着来到他旁边坐下：“效果拔群，袁守拙此刻怕是恨不能肝脑涂地了。不愧是专业演员。”
说着，伸手拿茶壶给他茶杯里把水添满。
“不过你还别说，这家伙人是真不错。”姚睿笑道，“这个时代能主动跳出来替皇帝扛骂名的臣子，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贺若瑾听后点了点头：“上一代桐国公本就是泥腿子出身，他也没接受过大家族的教育。读书容易认死理，心中真有造福苍生的信念。”
姚睿捉摸着：“以后着重观察一下吧。如果能力足够，有个这样的人进入内阁对国家也是好事儿。”
“不怕他天天指着鼻子骂你有失威仪啊？”贺若瑾笑着问道。
“只要他能让老百姓能过得好，我挨两句喷算什么？就算他揍我我都不还手的。”姚睿浑不在意。
贺若瑾莞尔，不再接话，只是拿起牙签插起一块切好的猕猴桃递到他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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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志鹏回到刑部，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他一面行文附近州县，命其速将辖区内所有已定谳、待决之死囚案卷密封呈送刑部复核；一面亲自调阅京师死牢的卷宗，逐份细审，不放过任何疑点。
他深知此事关乎陛下大计，更关乎百条人命，尽管是死囚，也必须慎之又慎，确保所选之人皆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绝无冤屈。
这么大张旗鼓的操作是瞒不住人的，很多人都知道了袁志鹏在调查死囚卷宗的事情。
然后就此展开了一系列的推测。
这几天袁志鹏进过宫，见过皇帝。难不成是皇帝打算对朝臣动手了？
但也不像啊，查的都是已经结案了的卷宗，最多不过就是判错了，要求重新办理而已。
由于离得近，也不是啥大事儿，第二天附近州县就收到了通知。
县令们首先自己把卷宗调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冤假错案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把卷宗送去京师。
京城附近为此事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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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姚睿还是跟平时一样，上午工作，午饭后写两章三国演义，下午带着嫔妃们健身，游泳。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上午工作结束之后，姚睿回到凤仪殿准备吃饭。
刚踏入大门就发现正殿的走廊下，陈静姝和李珏霜一人站在一块架起来的模板前画着什么。
两人一手拿着奏本一手纸笔，时不时的对照一下。
而面前的板子上则是画满了红绿相间，大小不一的长条形方块，上下还带着一根细线。
看到这一幕的姚睿顿时愣在原地：“卧槽？这不是股市的那个……”
“K线，也叫蜡烛图。”贺若瑾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用来记录近几年的数据，分析一下是否有贪污之类的情况发生。”
姚睿双手环抱在胸前：“这东西放在这个时代属于降维打击了吧？”
“嗯，所以不着急推广。”贺若瑾回答道，“等日后你掌控了户部，便可以借此来查看税收等情况。并且有助于丝绸，茶叶等期货市场的形成。”
听着贺若瑾的回答，姚睿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果然是已经把将来的事情都想到了。说起来还有没有类似这种极低成本能产生巨大作用的玩意儿？”
哪怕有贺若瑾这个博士在，想要在这个时代搞机械制造仍然是很费力的事情。
但这些不一样，这是智慧的结晶，这个时代的人稍微培训一下也能学得会。
贺若瑾回答道：“我家庄子上的工匠我都培训过，会用甘特图等方法来做建造工作，因此他们的效率比工部的人快得多。不过目前这些方法都还不适合推广。必然会遭到反对的。”
“也是，先咱们自己用着吧。”姚睿点了点头，随后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说为啥古代就没有发展出这种数据图呢？”
“我国古代的数学水平并不差，但模式有问题。都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但没人去探究为什么等于二，而是作为一种常识教给学生。因此，古代没办法发展出这种信息组织术。”
“前面唐朝科举还有明算来着，到了咱云朝居然被取消了。我看以后科举还是加上明算科吧。”姚睿提议道。
“可以，不过今年来不及了，等下回的吧。”贺若瑾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沓写满了字的白纸递了过来。
“这是？”姚睿好奇的伸手接过。
贺若瑾一一解释起来：“简易线性规划，这个到时候让后勤军需官学习，他们需要懂点运筹学知识；伤口清创四步法，让医疗兵学习，提高受伤将士的存活率；贝叶斯概率，侦察兵可以通过这个方式判断敌军的岗哨以及斥候的行进路线……”
听着她一个个解释，姚睿撇了撇嘴，心中为萧绰默哀十秒钟。
不是你萧太后不行，实在是你的对手开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