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在禁军中关押了一夜的徐新杰被带到了宸光殿。
徐新杰进门,眼珠乱转,觑着皇帝脸色,忙不迭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臣弟见过陛下!”
自称“臣弟”,显然是想要拉近关系,让皇帝网开一面。
姚睿跟没听见似的,只是摆了摆手:“边儿上候着,一会儿再说你的问题。”继续低头观看着赵伦上午送来的调查报告。
根据调查结果来看,这家伙倒是也没干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至少没杀人,不过总是喜欢调戏良家妇女,而且似乎心里有点疾病,最大的爱好居然是偷东西。
昨天那情况,应该是被打的急眼了,情急之下拔了刀。
怎么说呢?还没到畜生的级别,最多就是个禽兽。
看完之后,姚睿思索着应该怎么处理。
这次不仅要惩罚徐新杰,关键是做个典型,杀鸡儆猴,让宗室成员也都收敛一点。
正想着呢,赵伦凑了过来:“陛下,福宁大长公主求见。”
姚睿抬了一下右手,继续看着手里的奏本。
赵伦点头,出去将大公主带了进来。
福宁公主今年四十一岁,夫婿是太常卿徐峰泽。是开国功臣徐瀚的第三个儿子。
不过徐峰泽身体不太好,十年前去世,被太宗追赠了金紫光禄大夫。
福宁公主并未改嫁,这些年自己陪着两个儿子。大儿子徐新伟比较争气,几年前就通过科举入仕,目前在礼部任职。
徐新杰是老二,今年十六岁。刚刚福宁公主进来之后便一脸期待之色,很明显就是个被惯坏了的二世祖。
看到皇帝的样子,福宁公主心下疑惑。
虽然说天气确实炎热,但这奇怪的短袖短裤对一个皇帝来说也太过……不拘小节了些。
不过好在,皇帝不摆繁文缛节对她来说应该是个好事儿,至少儿子的事情应该没让他到太过生气的地步。
福宁公主来到近前,恭敬行礼:“妾,参见陛下!”
姚睿头也不抬:“姑母免礼,赐座,上茶。”
“谢陛下。”福宁公主心中一沉。
皇帝在这种场合下叫她姑母,说明念着亲戚情分,这事儿应该不会太大。可这头也不抬的冷漠态度,似乎是没打算轻易放过徐新杰。
“姑母,你这儿子,可真是没教好啊。仗势欺人,目无法纪,竟敢在闹市持刀行凶。若非我恰巧路过拦下,此刻他手上已添一条人命了!”姚睿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福宁公主低下头:“妾自知他有错在先,回去之后便会对当事之人予以赔偿。还望陛下念他年幼,莫要过重惩处。”
“年幼?”姚睿挑了挑眉毛,“在我颁布婚育建议之前,他这个年龄都该当爹了,还年幼?”
说着,将手边的奏本扔给赵伦,让他递过去:“再看看他干的这些事情。是不是觉得我姚家江山坐的太稳了好让这归顺的民心分散一些?”
此言一出,重逾千钧!
福宁公主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
跪在地上的徐新杰更是如遭雷击,双腿一软,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抖若筛糠。
“陛下……臣弟……臣弟……”他语无伦次,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话说的实在太严重了,直接与江山社稷挂钩,分量重的无法想象。
福宁公主吓得浑身颤抖:“陛下,妾……”
“姑母别急,”姚睿摆了摆手,“先看看他干的这些事情。调戏良家,偷盗财物……”
说到这里,姚睿扭头看着跪倒在地的徐新杰猛然抬高了声音:“你不知道自己是何等身份吗?简直丢我皇家颜面!”
福宁公主打开奏本看了起来,她双手微微发抖,手中的奏本几乎要拿不住。
确实,这些严格来说不算重罪,但问题他是公主的儿子,虽然不姓姚,但也算外戚。
他这个身份去干这些事情,的确给皇家丢脸。
“臣……臣罪该万死!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徐新杰此刻是真怕了,头磕得砰砰响,涕泪横流。
皇帝把这事儿抬高到这个地步,说不定有了杀他的心思,因此才会害怕到如此地步。
福宁公主也跟着跪下,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妾求您了,念在血脉亲情,饶他一命吧!妾回去定严加管教……”
姚睿起身,亲自扶起福宁公主,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姑母莫慌,我没说要他的命。”
福宁公主和徐新杰同时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姚睿目光转向如蒙大赦、瘫软在地的徐新杰,声音转冷:“你可想过,你偷走那些庶民的财物,很可能就是他们一家的救命钱?你调戏的那些良家,可能就会因此难以找到夫家,坏了名声,一生尽毁?既然如此,便亲自去体验庶民的生活吧。”
徐新杰猛的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惧:“陛下,我……”
福宁公主听后也急了:“陛下,他自幼公主府长大,若是贬为庶民,他……如何活得下去啊?”
姚睿冷哼一声:“是啊,生于贵胄,长于绮罗。不识五谷,不知疾苦。正因如此才养出这欺男霸女,偷鸡摸狗的纨绔脾性!”
徐新杰和福宁公主都不敢反驳,毕竟这是事实。
“你损坏我皇家颜面,这便是给你的惩罚。去当两年庶人,好好看看那些庶民是如何活着的。”姚睿扭过头,“赵伦,找人盯着他,让他自力更生。若是被人欺负了,只要没被打死打残就别管。也不准任何人给他帮助。”
“是。”赵伦答应一声。
姚睿扭过头:“姑母,若是不想他就此废了,那便听我的。你护不住他一世,他这性子若再不改,将来惹出泼天大祸,你待如何?那时才是真正的追悔莫及。”
福宁公主听后,眼眶湿润,连连点头:“陛下说的是,妾早早成了寡妇。这孩子自幼顽劣,不像他大哥,实在难以管教……”
看着福宁公主顺着脸颊滑落的泪珠,徐新杰愣在原地,我那一向温柔的母亲,居然哭了?
这一刻,徐新杰忽然想到,从小母亲都是笑脸盈盈的模样,自己无论闯了什么祸都能轻易摆平。
本以为这是很轻松的事情,但现在她居然哭了。
她……原来如此脆弱吗?那晶莹的泪珠,比皇帝的斥责更让他心头震颤。
福宁公主来到他面前蹲下身,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娘娘……”徐新杰此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捧着儿子沾满灰尘的脸,轻轻抽泣着:“儿啊,到了民间要自力更生,莫要轻易与人起冲突……好在你识字,糊口应当不难……见了凶悍之人记得离远些……”
她对儿子叮嘱一阵,随后起身,对着姚睿行礼:“妾先行告退。”
姚睿轻笑道:“姑母,我只是说不许给他帮助。你随时都可以见到他的。只是,不要借身份给他便利就好。”
福宁公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忙不迭点头:“谢陛下恩典。妾去见他,必然不会暴露身份。”
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徐新杰被带了出去。
姚睿对福宁公主笑了笑:“姑母不必担心,若是他能学会在民间如何生存,将来必然能过的不错。说起来,姑母应该与娘娘有些时日没见了,不如去陪她说说话。”
福宁公主答应一声,去寿康殿陪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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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睿把徐新杰贬为庶人这件事情当天晚上就传遍了整个朝堂。
收到消息的大臣们都没什么反应,新皇要立威是很正常的事情,拿宗室开刀也不奇怪。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正常来说,皇帝在太子时期就要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了。
可问题是姚睿原本也没当过太子,太宗驾崩当晚就稀里糊涂被扶上了皇位。
接下来三年为了稳定朝局又是太后垂帘听政,这就导致如今的皇帝根本没有自己的班底,得慢慢找,然后慢慢培养。
这种时候往往是臣子们夺权的好时机,皇帝为了警告他们,时不时搞两个人杀鸡儆猴就是很有必要的操作了。
比起臣子那边的平静,反而是太后周明蕊有点不明所以。当天下午送走福宁公主之后就把姚睿叫去了寿康殿,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睿儿,如今大云只据半壁江山。你还在准备北伐,这种时候处罚自家人……”
“娘娘。正因为是自家人我才处罚他啊。既然是我亲表兄弟,就应该替我分忧,减少这大云江山的动荡。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他闹事行凶,仗势欺人。若不从重处罚,其他亲族有样学样,于社稷不利啊。”姚睿解释道。
太后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罢了,身为皇帝,自然凡事以大局为重。”
“孩儿就知道娘娘肯定能理解的。”姚睿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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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这件事情就被刊登在了报纸上,详细讲述了事件经过,徐新杰被贬为庶人两年。这期间不得接受帮助,必须像平民一样生活。
当然他微服私访的事情没说,这种事儿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一时间,京城所有人都拍手称快,同时很多人都讨论或期望着,这位年轻天子能开创一段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