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发动机的工作比较精细，本来姚睿是想要留下帮忙，但贺若瑾嫌弃他笨手笨脚的，把他轰出去跟嫔妃们游泳了。
只能说天才看凡人干活儿，大抵都有些凡人看猴子般的无奈，尤其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
姚睿只得带着嫔妃们在清凉池水中嬉闹。
待众人游完泳，洗净一身暑气再回来时，那台摩托车发动机已被彻底拆解开。
贺若瑾正指挥着几个年轻太监，小心翼翼地打磨零件上顽固的锈斑。
姚睿也不觉无聊，索性站在一旁观看。
他虽骑了几年摩托，但发动机拆开后的内部构造还是头回见。那些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组合在一起，竟有种独特而冷硬的工业美感。
他的目光更多流连在贺若瑾专注的侧影上，她手持锉刀，动作精准而优雅，身体微微前倾的曲线，连同那冰冷的机械本身，都散发着引人注目的魅力。
直到太阳落下，房屋内的光线不再明亮，贺若瑾才宣布下班。
今天的晚饭没带其他后妃，饭桌上，姚睿问道：“发动机弄好了，第一步咱们先搞报纸？”
“嗯。”贺若瑾微微点头，“不过只是加快活字的制作而已，需要动力的地方很多，先顾更重要的。京城外的造纸厂，我弟已经去办了。原材料都是现成的，最多半个月后，第一批用了新技术的新纸就能送到你手里。”
“那感情好，到时候就算那些大臣们知道我把太祖的神驹给拆了，看在新纸的份上，应该不会骂我不孝了。”姚睿轻轻摇着头说道。
贺若瑾却笑了：“想多了，御史台的人肯定还是会站出来喷两句，哪怕是象征性的。”
“不怕，大不了我到时候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姚睿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
“怎么说？”
姚睿靠在椅背上，一脸贱笑：“这以后发行报纸，印刷的字体很重要。尤其这帮文臣，谁不希望自己的字体被印刷出来，让天下传阅效仿？我已经能脑补出他们因为这个明争暗斗的画面了。”
这下子贺若瑾也跟着笑了：“行，这倒是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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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姚睿的生活很有规律。
每天早上起来去御书房坐班，差不多中午就能搞定。
下午就是带着嫔妃们游泳、健身、玩耍，将她们闻所未闻的休闲方式一一展现。
贺若瑾则是没事儿的时候不来御书房了，基本每天都在修复那台发动机。
就这么过了五天，这天上午，姚睿跟平常一样在御书房忙着回复臣子们的消息。
其他后妃则是在一旁各自翻阅着奏疏，时不时拿起旁边的冰镇果汁喝一口。
或许是最近跟姚睿在一起玩也放开了，她们也都穿上了胳膊外漏的纱衣，里面一件吊带，长裙剪出了开叉，白皙的双腿若隐若现。
姚睿也没多看，毕竟天气炎热，看多了上火。
今天贺若瑾也来了，发动机已经完全拆开，这几天的工作都是清理锈斑。这种活儿交给那些太监去干就好，自己也能清闲一下。
这时候一本奏疏被转移到了陈静姝陈婕妤的手中。
后妃秘书团处理事情是两人一组，一人看完给出处理意见转给下一个人，如果意见相同，再给皇帝。如果意见不同，那就开个小会，叫其他嫔妃一起讨论。
陈婕妤在看完之后，却没有放在旁边，而是皱起了眉头。
旁边的郑美人郑月婵扭头问道：“怎么了？”
“有问题！”陈静姝声音不大，但却很笃定，“数字不对。”
郑月婵将奏疏拿回来看了一眼，不解的问道：“何处有问题？”
这边的情况似乎引起了姚睿的注意，他抬起头：“静姝，怎么了？”
陈静姝略作迟疑，恭敬答道：“陛下，这份鄂州河工奏疏，恐有不实之处，所请钱款，似有虚报。”
此话一出，御书房瞬间安静下来，其他人都扭过头惊讶的看着她。
陈静姝是侍御史陈启明的孙女，性格安静话也少，平时总给人一种没睡醒的感觉。今天突然这么说，倒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哦？”姚睿一下子来了兴趣，起身踱步来到她身边，一只手顺势搭在她肩膀上，“有何发现？但说无妨。”
贺若瑾和其他嫔妃也围了过来。
“陛下请看。”陈静姝将奏疏打开。
姚睿接过来看了一下，是鄂州县令的常规政务汇报，内容是当地河道疏浚加固工程的完工汇报。
工期预定九十天，征发民夫一千五百人。完成土方量是四万五千方。
耗用物料：木桩八千根；麻袋十二万条；青石料一千五百方。
申请核销总款五千五百贯。其中民夫工食钱三千二百四十贯；物料采买两千贯；管理杂费二百六十贯。明细罗列清晰。
奏疏最后说施工中期遭遇连绵阴雨二十日，土方挖掘运输倍加艰难，效率大减近半。幸赖上下齐心，昼夜赶工，终未延误总期。
郑月婵看过之后觉得没问题，各项都写的很清楚，给出的建议是依议核销。
陈静姝指着上面的内容：“陛下，奏称雨季二十日效率减半，然工食钱却按一千五百人，九十日，日二十四文计，分文未增。依此推算，此项至少虚报七百二十贯。
“另外，物料大量采买，理应压价才是。然按照此奏所算，木桩单价虚高五至十文；麻袋一至二文，石料二三百文。总和虚高超过五百贯。妾心中计算之后，认为此河工款项，贪墨之数恐逾一千二百贯。”
说完，就安静的低下头，等着姚睿的回答。
毕竟她只有建议权，这事儿最终怎么决策，轮不到她插嘴。
贺若瑾从姚睿手中拿过那本奏疏快速扫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言之有理，雨季增耗是‘因’，成本却不见‘果’。物料价格偏高，虽可辩解为官价或急采，但结合人工疑点，嫌疑大增。”
“人工疑点？”姚睿扭过头。
“综核其土方数量、民夫数目、施工日期，人均日效仅零点三方，不及常例三成。纵有雨季之困，效率减半，也不该如此悬殊。由此推断，民夫数量、有效工期、实挖土方必有其一不实，更佐证工食钱虚报之实。”
说着，贺若瑾将奏疏扔回了桌上。
其他嫔妃都好奇的凑过来观看讨论，同时面色惊讶的看着皇后和陈静姝。
其实皇后还好，她们早就知道皇后很聪明。但没想到这个平日不显山不漏水的陈婕妤也这么聪明。
居然从一堆数字里就能看出这么多问题，这实在是太聪明了。
姚睿跟贺若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赞赏。
“好家伙，这观察力，还有心算和逻辑推理能力都很强啊，这算不算捡到宝了？”姚睿凑到贺若瑾耳边低声道。
贺若瑾轻笑着微微点头：“此女可用，其才不逊于户部老吏。”
姚睿抬手搂着她的肩膀：“我就说培养这么个智囊团很有用吧？”
“打算如何处理？”贺若瑾问道。
这话让姚睿沉思了一下：“这要是下令彻查，会不会挖出一大片？”
“也不用太担心，这就是个小喽啰。你亲政也一个多月了，是该让他们知道你这个皇帝不是好糊弄的。”贺若瑾给出了建议。
姚睿听后点了点头，朗声道：“赵伦！”
“奴婢在。”
“叫陈启明入宫一趟，到宸光殿。”
“遵旨。”赵伦答应一声，马上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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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陈启明来到了宸光殿，进殿之后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免礼。”姚睿翘着二郎腿，一脸轻松的模样，将手中的奏疏递过去，“陈爱卿先看看吧。”
陈启明接过奏疏，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一边看了起来。
见他看了五分钟都没什么反应，姚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开口道：“今日静姝看到这奏疏，跟朕说其中有些许疑点……”
随后姚睿便将之前在御书房里的推断说了出来。
陈启明听后，恭敬行礼：“请陛下吩咐。”
姚睿放下茶杯：“卿即刻带人，持朕手谕，前往鄂州调查此事。另外可从翰林院自行选一人协理。若证据确凿，就地将鄂州县令缉拿归案，械送京师，带去之人现场上任……”
姚睿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命令，随后又起身将旁边的天子御剑扔了过去：“持朕尚方斩马剑，办案期间，若有阻挠，许你先斩后奏。”
陈启明接过御剑，躬身行礼：“臣，遵旨！”
“嗯……”姚睿微微颔首，趁着陈启明还没出去，扬声道：“赵伦，传旨：陈婕妤心思缜密，明察秋毫，与河工款项一事有功，朕心甚慰，升为充媛。”
还没走出去的陈启明听到皇帝的话，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往外走。
他知道皇帝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也有拉拢的意思。
皇帝亲政之后励精图治，似有明君之相。可无论上次还是这次，明显有意让后宫在一定程度上参政，这又是妥妥的昏君做法。
陈启明觉得自己现在根本猜不透皇帝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