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金陵,彻底成了个大火炉。
毒辣的日头悬在宣政殿的鎏金檐角上,晒得琉璃瓦滋滋冒烟。
蝉鸣声嘶力竭,叫的人烦躁。御书房里,即便门窗大开,也闷得像个蒸笼。
姚睿光着上身,汗水沿着脊背滑落,在椅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烦躁地丢下手中的笔,那粘腻的感觉简直让人抓狂。
“呼——”
他长吐一口气,抓起旁边冰镇过的琉璃杯,猛灌了一大口掺了碎冰的酸梅汁。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慰藉,随即又被无处不在的燥热吞没。
旁边的贺若瑾倒是自在,仅着一件低胸的素色吊带背心,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质长裙,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胳膊。
她斜倚在特制的摇椅上,裙摆下隐约可见光滑白皙的大腿。手里拿着一份奏疏,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酷暑与她无关。
巧凝在她身后轻轻打着扇,同样穿着清凉的改良夏装,偶尔抬手擦擦额角细汗。
坐在门边的赵伦可没这份特权,他穿着姚睿赏赐的半袖,手里的折扇摇得飞快,衣襟也早已湿了一片。
“这鬼天气,批个奏疏跟渡劫似的。”姚睿忍不住吐槽,手指敲着桌面,“瑾儿,你说咱们那新政令都贴出去好几天了,怎么一点动静没有?石沉大海了?”
贺若瑾放下奏疏,慢条斯理地拿起旁边的黄瓜啃了一口,清脆爽口:“急什么?”
她悠悠开口:“这本就是层窗户纸,捅破了,大家心里都明白。不过是把血淋淋的事实,用更直观的图甩在他们脸上。震动肯定有,只是未必都浮在水面上。翻不起多大风浪。”
姚睿皱着眉:“道理我懂,可这心里总觉得悬着。对了,你昨天说辽国那边……”
“嗯,”贺若瑾神色一正,放下手里的黄瓜:“你亲政的消息,加上这份震动朝野的女政,估计已经快马加鞭传到上京了。萧太后和她儿子对你的印象要改观了。一个励精图治、敢于打破陈规的年轻皇帝,在他们眼里,威胁指数是飙升的。摩擦升温已是必然,大战的引线恐怕已经开始冒烟了。”
“这么快?”姚睿眉头紧皱:“那咱们能做什么?整军备战?搞军改?”
贺若瑾摇摇头,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木箱里抽出几张厚实的图纸,铺在姚睿面前的书案上:“军改牵一发动全身,耗费巨大,现在不是时候。但小步快跑,做些关键提升还是可以的。比如这个。”
图纸上,赫然画着一套结构复杂、覆盖全身的沉重甲胄,只露出眼睛附近一道狭窄的观察缝。线条刚硬,细节清晰,透着一股压迫感。
“步人甲?”姚睿挑了下眉毛,“宋朝的看家法宝?靠这个硬扛骑兵?”
“嗯哼。”贺若瑾点头:“咱们现在面临和宋朝初期一样的窘境:缺好马,缺顶级马场。辽国铁骑来去如风,正面硬碰硬,没戏。这玩意儿能让步兵跟骑兵正面硬刚。”
姚睿盯着图纸,脑海中灵光一闪:“你说咱们要是直接搞那种欧洲的铁罐头怎么样?那玩意儿看着更威风,防御力到火枪时代都够用吧?”
贺若瑾失笑:“醒醒,姚总。那是贵族老爷的专属奢侈品。首先贵得离谱。每一套都得顶级工匠量身打造,耗时耗力。其次,保养维护更是无底洞。咱们一场大战动辄数万兵力,你算算,装备一支板甲重骑的花销,够养多少支步人甲军团?更别提咱们这儿的战争规模,人海战术才是主流。人命,有时候在账面上,真没一套精工板甲值钱。”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现实的冷酷:“步人甲是性价比最高、最适合大规模列装的选择。有了你那台发动机,可以提升锻造效率,还能设计成模块化,让士兵根据需要调整甲胄重量,在重甲和轻甲间切换。”
姚睿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甲片,脑补了一下数万士兵整齐披甲的场面:“可这开销也不小啊。还得训练一支全新的重步兵,这得砸进去多少钱?”
“没办法,”贺若瑾摊手,目光锐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强大的骑兵对冲,步兵就是唯一的盾牌和基石。前期只能在步兵的防御和杀伤力上做足文章。这是立足之本。”
“那…直接跳科技树搞枪炮呢?”姚睿问道。
“钱!”
贺若瑾的回答斩钉截铁:“枪炮对材料、工艺、火药稳定性的要求比造甲胄高出几个层级。研发、试制、量产、训练……哪一步不是金山银海往里填?更关键的是……”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警告:“你屁股底下的龙椅还没坐热乎。这种足以颠覆现有战争格局的大杀器一旦提前泄露或者掌控不力,你猜那些手握兵权,心怀鬼胎的,会不会觉得‘彼可取而代之’的时机到了?内乱往往比外敌更致命。”
姚睿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玻璃杯壁。贺若瑾的话很有道理。
确实,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
“明白了。”
他长出一口气,思路变得清晰:“饭要一口口吃。眼下核心就三件事:第一,搞印刷,掌控舆论;第二,大力扶持皇商,把内帑和国库的底子打厚实;第三,有了钱,兵分两路——一路派人去把占城稻弄回来;另一路,就按你的图纸,升级盔甲,改良武器,先弄乌龟壳和拳套。”
贺若瑾看着他条理分明的样子,嘴角终于弯起一抹赞许的笑意:“不错啊,姚总,越来越有掌舵人的样子了。”
……
好不容易熬到申正,姚睿迫不及待地把笔一扔:“收工收工!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是煎熬!瑾儿,去池塘边吹吹风?”
贺若瑾却神秘一笑,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奏疏,起身拉住他的手腕:“今天就算了,带你去个特殊的地方。”
“什么地方?”姚睿被她拽着往外走,一脸茫然,“冰窖?”
“到了你就知道了。”贺若瑾卖着关子,脚步轻快,带着他穿过凤仪殿正殿,径直走向后殿连接的一处偏院。这里原本规划做库房,一直空置着。
院门紧闭。贺若瑾在门前站定,侧身让开,朝门努努嘴:“呶,给你的礼物。自己开门。”
“礼物?不年不节的…”姚睿嘀咕着,心里却升起一丝期待,随后伸手推开了那两扇厚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午后的强光猛地涌入略显昏暗的室内。姚睿眯起眼,待适应了光线,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他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瞬间石化!
眼前是个宽敞的大厅,目测在五百平米左右。与他想象中堆满杂物的库房截然不同,这里明亮、整洁,甚至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科幻感。
左边整齐排列着五台造型奇特的跑步机,跑板不是平的,而是流畅的圆弧状,中间凹陷,两端微微上翘。
大厅中央矗立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铁家伙。有结构复杂的龙门架,上面垂挂着粗壮的绳索和木质手柄;有固定在地面的巨大木轮,旁边连接着握柄;
最吸引眼球的,是中间的几台动感单车,前面的石轮被涂成好几种颜色,可以想想转起来之后样子。
右侧墙边则摆放着各种形态的铁疙瘩:大小不一的石锁、形状奇特的哑铃、固定在墙上的木质攀爬架、铺着厚厚软垫的宽阔平台……甚至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型擂台。
阳光透过玻璃高窗洒落,在打磨光滑的木地板上微微泛光。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木料、桐油和一丝淡淡的金属味道。
“这……”
姚睿张着嘴,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这震撼实在太大了。
他忽然转过身,一把将面带得意笑容的贺若瑾紧紧抱住:“我的贺若A梦!太牛逼了!不是,这才一个多月怎么搞成这样的?”
贺若瑾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笑着拍他的背:“轻点。大部分都是现成的,关键部件让工匠日夜赶工。没你想的那么难。”
姚睿松开她,迫不及待地冲到动感单车前,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冰冷的外壳,那熟悉的触感让他恍如隔世。仿佛这里并不是古代,只是一个古风装修的健身房。
随后又走到跑步机旁,左右看了看:“这……”
“电对咱们来说是稀缺资源,这是无动力跑步机。可别小看它,军队里都在用。而且减震系统我下了功夫,不用担心你的半月板。”贺若瑾一脸风轻云淡的笑容。
姚睿听后轻轻摇着头,嘴里喃喃着:“你简直强无敌。”
“这还没完呢。”
贺若瑾一边说一边来到旁边的门前,双手环抱,摆了一下脑袋:“去看看吧。”
“还有?”姚睿挑起眉毛,快步走了过来。
随后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肉眼可见的温热水汽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竟让他一时之间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只能隐约看到好像是个很大的水池。
贺若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记得你说过想要酒池肉林,这不就来了嘛。”